没事,没事,我知道。
阿百温声答应,另一只手提起“女孩”
细可一握的颈子,一团黑影拼命挣出她的身体,撞上卧室对面的墙,但没有停止,一连洞穿了三面墙壁,被钉死在厨房吊柜上。那是一团不似人形也不像兽类的不可名状之物,正在急地变幻着形态,如同是想要挣脱和逃窜,下一秒就四分五裂、爆绽开来,化作一团腥雾。
老神父活了六十余年,第一次亲眼见到“恶魔”
的实体,和传言很不同。但这也不再重要了。
你究竟是谁?
他向那位“义工”
问,对方却置若罔闻,一心将重伤者拥入怀中。晚霞的晕影里,他脸上并不见悲伤的表情,只低声安抚着濒死的爱人。尽管他们连一次会都没有约成。
很疼吧,你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好了。他口中念着些令人费解的话,额头抵着简脉的额头,对着那双逐渐涣散的瞳孔。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对历经生死的人来说,死亡通常并不壮烈,而是静谧的,像爱一样。老神父想往前一步,空气中却有堵透明的墙将他隔绝开来,一切都变得很遥远,淡青色的暮霭,静悄悄的死亡,抱着生还的女儿痛哭的夫妇俩,还有和他告别的阿百。
我不喜欢你们,也不喜欢你们的神,但是谢谢你,请你多保重。
抱起简脉尚且温热的尸体,他再一次踏上窗台,对老神父说,永别了。
去不了电影院,只能先回家。太仓促了,他想,家里都没来得及打扫,乱糟糟的,不知道会不会给简脉留下不好的印象。
床也有点小。往后睡两个人肯定挤。但挤一点也未尝不好,翻个身就能抱紧对方。
他把生命体征已然消失的简脉放平在床上,去餐厅挑了把比较精细的刀,刀刃偏薄,留的疤比较小。其实他徒手也做得到,只是人类太过娇弱,动作稍微粗暴一点就会导致失血过多,从而陷入另一种险境。他不想再生出什么枝节。
打开电视,挑了部喜欢的电影播放,他回到床上,深吸一口气,用刀尖抵住了对方的胸膛。
……
一场前所未有的长梦。而这一次,简脉是在梦中人的怀里醒来。
后遗症一:胸口钝痛。心脏像新换的零件,正与老旧的机体奋力磨合,跳得磕磕绊绊,但还算笃定;后遗症二:精神一旦出现波动心率就会紊乱,好在随着时间推移、新的心脏与旧的肉体日渐融合,排斥反应也会缓解至痊愈。后遗症三——
醒了?
抱着他的人伸了个懒腰,埋进他因染血而打结的头里深深嗅了嗅,很开朗地“哇”
了一声。好浓的血腥味。
待会儿要不要一起泡个澡?
简脉看看他,又看看自己,两人相贴的胸膛上各有一道硕大的伤疤,阿百的在右侧,自己的在左侧,左右对称。身下的床铺几乎被血泡得胀,腥气冲脑,他刚爬起来就一阵眩晕,眼前天旋地转,只得又躺回去,不可思议地摸着阿百右胸的疤痕。
我不是……死了吗?
怎么一醒来就摸我,好色哦。阿百说。
我记得……我的心脏被刺中了。
他仍执着于追问,哪怕他连话都说不利索,呼吸道里卡着凝固的血块,边说边咳嗽。是你……救了我?
阿百点了点头。
我有两颗心脏,给了你一颗。你现在属于半人半恶魔?半恶魔半人?还挺酷的。
恶魔一手撑头,很愉快的模样,甚至没留意到自己黑丛中藏不住的角,还有身后不自觉长出来的细细尾巴,眼神甜蜜而戏谑。
我们现在是“二心同体”
,所以,今后你也能感知到我的情绪,我的喜怒哀乐。
——后遗症三:你会和我一起长命百岁,而我们之中倘若有人死去,另一个人也会死。魔鬼可是很讲究公平的……嗯?
话说到一半,简脉忽然俯身侧耳,靠在他胸前,一边听他的心跳,一边和自己的心跳做对比。
还真是……完全一致的频率。
简脉的大脑依然混沌,不太适应这略显轻率的新生,也还有诸多遗留的问题亟待解决,但他的心跳平稳,呼吸连贯,像永不停歇的河流,他不再是神座下匍匐的信徒,或许也有另一种方式得以生存下去。
多谢你。
他环抱住恶魔的腰际,说,我会守护好你的这颗心。话音刚落,胸腔里那玩意儿就不要命地跳起来。他拍了阿百一巴掌,你激动什么?我要喘不上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