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从他心底出,像是一架久被荒置,而干枯、干裂的名琴,由于主人的手重新温柔的碰触,干涩的琴弦而再次出情感饱满的呼唤。
杨昶从沈芸手中夺过春水,说声“快去大营”
,便只身冲入了夜雾弥漫的松林之中。
天色已暮,月高风急,松林涛涛,黑浪如海。
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
白鸦攻击动作一滞,盯着沈芸看了一眼,转身追上杨昶的脚步,朝那激战后颓圮的小寺之后的松林追击而去。
杨昶在松枝间快奔跃,感到松针划过脸颊。寺后的松林原是这小寺的墓地群,里面稀疏地耸立着年久失修的石碑和石塔、佛幢。
“怎么,你以为可以引开我,让另一个人逃得生天吗?”
白鸦用内力出的声音像立体环绕一样一阵阵地追过来,在他的左右耳道间出声波的震颤,震得他耳膜痛。
他虽然面临强敌,也许是濒临死亡,但此时他胸臆中却出一种真正的舒畅。
长久以来,长久以来!他终于可以做真正想做的事情,保护他真正想保护的人。
那种从他青葱的少年时期就压抑的、魂牵梦萦的情感,从他心底爆而出。
纵使相逢应不识,这么多年以来,你受尽了命运的蹉跎和人性恶的考验,可你没有变,庭中玉树,砥砺中流,纵然受尽积毁销骨,但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违背当年的誓言——沈宜栀还是沈宜栀,那杨长晔也还是杨长晔。
(回忆)“十二哥,今日我们学桃园结义,就是真正的兄弟了。以后我们共学共仕,上报国家,下慰民生,当效古仁人志士之志,所求者并非身显闻达,而是为了天下大同的理想!
哪怕我们能为公义做一件事,哪怕我们能为保家卫国杀一个敌人,哪怕我们能为一个弱者伸冤,哪怕我们能救一个人于水火苦难——都不算碌碌无为,虚度此生!”
“好,十四弟!不求闻达,报国救民!如违此誓,愿同箭折!”
我愿意为了保护你的理想而死!
我愿意为你而死!
翁地一声,春水突然大声鸣动起来!这时,春水上凝结的已经不是白色的寒玉真气,而是如松涛般碧绿的光络。
那是杨昶的特征灵络!
杨昶感觉自己的内力瞬间暴涨十倍、百倍,就像这满山的松涛一般,像海浪一般,包裹着整座山丘起伏!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出云十九剑的天摩形态!
杀气腾腾的白鸦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敏锐地感觉到,整个山体上包绕的植被似乎全部活了过来,散出一种对他森森的敌意。
“原来如此,木系?”
呲啦!风声,白鸦挥刀一斩,是一片松针。
紧接着,无数锋利松针像雨点似的将白鸦包裹,白鸦挥动斩魄长刀如转轮,将扑簌簌落下的松针一一劈成两半。
冷笑:“哼,就这点能耐?”
话音未落,他脚下厚厚的松针落叶铺成的大地突然涌动起来!无数植物的根系、新枝像触手一样破土而出,互相编织成细细密密的栅栏蒺藜,根系破开压在地表的石碑、石塔,棺木中的骨灰、半腐朽的尸骨都被这编织起来的囚笼吊挂起来,像是囚笼壁上展示的吊死鬼。
那蒺藜突然向中心收缩,旋转形成一个大囚笼,将白鸦如翁中的鳖、笼中的鸟一样,缠绕其中!
杨昶这一次不会再犹豫了,春水给他指出白鸦的灵力关键,就集中在他心脏之上——那里凝结着他所有灵络的端。
削金碎玉的一,刺!
叮!
声音清越如敲击玉璧。
白鸦的外形轮廓一闪,好像投影仪坏掉的全息投影。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杨昶突然看清了——白鸦并没有真正的躯体,他的外形、他的肌肉骨骼和血脉,构成他触感、记忆、身体结构的一切,都像模糊的光点一样时聚时散,只有心脏的位置,在闪烁的缝隙中,显现出一颗树状生长的紫色晶石,仿佛他白鸦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只有那晶石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没错!只要击碎白鸦意识存在的晶石,就可以叫他灰飞烟灭!
“杨公子,慢!”
沈芸跟过来了!“你为什么没走?”
“你说,药师族,和八女族一起,可以做到让人的身躯复原?
——世上哪有八女族?!”
沈芸用杨昶的沉舸指着白鸦的咽喉,透明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叫杨昶感到十分震惊的,强烈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