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目中竟然露出迟疑:“我不太记得我母亲了,只知道她华服丽妆,实力煊赫,统管六宫;连皇后也恐惧她。父皇因我是母亲头子,又生下来就极其清秀,爱我甚重。
我两岁之时,大病高热惊厥,全宫都认为我死了,父皇母亲极其哀恸,将我放入棺中。时我父在东都,于是棺椁在洛阳伽蓝寺度,就放在玄奘亲手带回树种的婆娑罗树下。
此时恰逢五大祭司之一的希曼沙长老在伽蓝寺学习梵语,翻译经文。他辨认出我没有死,大菩提心,于是用‘替换儿’的幌子,用一座石头童子置换了我,将我舍在寺中,救我一命。
我从此在伽蓝寺和三山的庇佑下长大,成为准备离开时间的白童生。
希曼沙长老认为我有觉醒的慧根,可以得到冥冥的点化,我也正如他所想,不仅学识优秀,更展露出绝高的天赋,取得了可以操纵四元素的白土之使的崇高地位。希曼沙长老于是推荐我在修习天摩录的同时,也适当学习寒玉经——而两经共通,是高级职阶者的必由之路。
我知道,我一定会成为三山的祭司,和三山一起走上越时间的永生之路。
但由于我距离我亲属的血脉非常近,我还有回到地上的机会——或者说,那时候大唐盛势,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直至葱岭、北海,帝国的辉煌和我尊崇的地位如同熊熊火炬,我为什么要放弃这种荣耀?
如果有了呼应天地、万化合鸣之力,为何我不能为我本来就属于的帝国征战疆域、建功立业?为什么我不能凭借力量夺回本属于我的帝王之尊?
但我仍然担忧,我怕如果用白土之力直接介入战争,违反三山条例,会受到封禁的惩罚。
这时候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医药白童生出现,告诉我一条三山智识:白土与人骨中的一种成分是相同的。我日夜钻研,终于开出我自以为的不会违反三山条例的新法术,鬼兵之术。就是控制死人的尸骨作战,让他们组成一支不死不灭的军队!
此时大唐与阿拉伯帝国边境摩擦甚多,双方将士死伤不少,我的鬼兵部队得以迅膨胀。而作战之行又甚是隐秘,表面看去都是人力而为,也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鬼兵所向披靡,却顶不住自然之力——死去的尸体开始腐烂,尸臭之气远隔数里之距便可以闻到,鬼兵聚集之地成为腐海、瘴气、瘟疫聚集之鬼域。疫病传给兔鼠,又回传给人类,成为大瘟疫。灵力之海聚集不能成佛的怨气甚大,直至三山派下使者冬林调查此事。
五祭司对我极其失望,将我贬斥出三山,不能再得归还。
我这才现,我被那个医药童生骗了!
——就是他,他想李代桃僵,偷偷夺取我的地位!
他取代我成为了三山的祭司!
而我,最终被三山抛弃了。
前一秒,我既是拥有惊天灵力的三山使者、从祭司的席弟子;又是先任天可汗最爱的儿子,现任皇帝的祖叔父,我灵力强大、为国尽忠;后一秒,我失去了一切,连灵力也被封存。
从前因为拥有鬼众而脱出一切人类政治斗争的我,瞬间被现任皇帝所忌惮,我受尽了人类最黑暗的妒忌和折磨,这是人类最为亲近的血亲之间的互相残杀。
我被重新关回伽蓝寺,在狭小不见天日、连门窗都用铅水筑牢的废弃的山房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在漫长的等待中我不知道自己是活着或是死了,我的白土之力也渐渐消减。我忘记了山川合一的感觉,只记得人类和动物的尸骨,我只能辨认散碎的骨头,而忘记了我曾经拥有整个山脉……
直到有一天,被铅水封闭的山寺也被大火烧成灰烬——我亲眼见证了大唐的灭亡。
那一天,从大火的灰烬中攀爬出来,在众人恐惧惊异的眼光中,我才现,我身躯的一半也成了白骨。我的肉身已经被烈火烧灼而半毁,只有不能散去的执念附着在这具白骨之上。
此时一个来收殓死者的僧人恰好路过。
我只能使用封山之术,将自己不灭的执念封入这具身体。”
沈芸突然抓住了这个间隙,问道:“你为什么需要白剑?修炼天摩录能让你恢复躯体的完整吗?”
妖僧道:“经历八百年的等待,这已经成为一种执念。我不记得了,但我一定要得到白剑,我相信得白剑的那一瞬间,就会明白。”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果然随着继晓傀儡靠近春水的圣光,他的身躯开始显示出他真身真正的模样——他的右半边身子几乎只剩下焦黑的干尸与暴露的白骨。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
继晓的傀儡大惊失色,随即面露出极度狰狞的仇恨之意:“洛均!是你陷害于我,你是我的大仇敌!”
春水出一声清越的激鸣,落于地上。继晓白骨傀儡的心脏处突出一柄乌色的剑刃。
“尘归尘,土归土;黄泉来,黄泉去!霞雾之使,亡灵度!你成佛吧!”
偈语。继晓的白骨鬼兵随即化为齑粉。
“杨昶!?”
“沈自丹,来接受你自己该受的审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