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不可怕,只要还有人,还有马,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几百年来,回鹘人吃过很多败仗,但他们就是靠这股韧劲儿走到了今天。
在阿哆欲溃乱的同时,乌母主果断撤退。他终于放下了心中执念,再不管王城里的瓶瓶罐罐,不去在乎城中的家眷子女。
就因这个王城,他已经犯了太多错误。
如今,弟弟就在身边,几个成年儿子就在身边,乌母主自觉不能一错再错。
数千残兵你追我赶向西去了。
希望还来得及!
曹仁贵呆愣愣地坐在马上,身边还有亲兵护卫。
儿子已收拢了部分兵士与他汇合。
四周都是奔驰的战马。
回鹘人只管逃命,完全按顾不上他们。
唐军则紧追着回鹘人的马屁股,只要他们不显出敌意,也无人过来招惹。
越来越多的归义军将士开始在曹仁贵的周围团结,甚至有些回鹘人也壮着胆子加入进来。
曹仁贵,就好像是激流中的一座孤岛,任凭那浪涛从身边汩汩而过。
他更如一只越滚越大的雪球,成为这片战场上十分奇特的一处存在。
回鹘战败,归义军重创,河西大局已定。
若早知如此,他何必在沙州耽误这么久?
何必赔上一个儿子?
郑大总管心情萧索地下了高台。
他注意到了曹仁贵,注意到了曹仁贵身边的这些人。
自有老马匪局中指挥追杀回鹘人。
大舅哥张顺举则带人去拿下王城。
此时跟在身边的是郭屠子。这老伙计依旧是古井不波,一张骑弓捏在手里,眼眸里,闪烁着一种难得的光,仿佛是看到了什么……
郑守义说不出来。
他只是知道,老郭这货其实也开不得硬弓喽。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脑海里,盘旋起这半阙长短句。
嘿,狗日地李老三。
郑守义策马近前,在距离曹仁贵一百多步处停下。
不必吩咐,已有军士上前交涉。
郑守义瞧去,似是郭屠子的儿子。
军中子侄不少,但他都记不大清。
不片刻,满面尘灰的一个中年将领过来,在距离数步外下马,身后跟着一个青年,二人向郑守义躬身叉手行礼。
那中年道:“沙洲曹仁贵,拜见大总管。”
正是曹家父子当面。
郑守义道:“我见过你儿子。今日何故助纣为虐,与我作对?”
这黑厮语气平静,不见一点波澜,曹仁贵却不敢稍有疏忽,恭敬答曰:“乌母主以沙、瓜二州百姓及军士家眷相逼,某等不得不战。
曹某自知有罪,但罪在曹某,请大总管宽恕沙州儿郎。”
说着,曹仁贵跪地哭诉曰,“自河陇陷蕃百有余年矣,而我等遗民心向大唐之志不改,终有张公举义师,逐蕃贼。
奈何沙、瓜孤悬于外,有如弃子……
说着竟已经是泣不成声。
这并非表演,是肺腑之言,是痛彻心扉。
河陇陷蕃,唐民苦苦求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