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的小路上,两名身着便服的吴王府侍卫远远看着院门口的动?静,直到瞧见武成柏夫妇两手空空地出来,才转身离开。
“此事要?不要?禀报殿下?”
其中一人有些迟疑。
他们两个倒不是有意来此窥探,只是先前送了那位车夫,方才恰好?看他驾着那辆崭新的马车行过,便知宫中那位娘子应当出来了。
他们是萧琰的心腹,伴其左右多?年,知晓他对这位娘子有种说不清的格外关注,再加上近来靳昭也?在风口浪尖上,他们便过来看一眼,
谁知,这一看,却看到武成柏夫妇带人闯入,抢夺孩子的情形。
另一人沉吟片刻,说:“此事关系到武家和中郎将?,还是要?同殿下说一声?,不过,眼下殿下还在宫中,恐怕得等到傍晚出宫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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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昭向赶来的同僚与差役们道过谢,将?其送走?后?,才回到院中。
人走?了,地上的一片狼藉方显出来。
殷大娘在小娥的搀扶下,正蹲在墙边,一片一片收拾地上残破的陶片,看到靳昭回来,她扶着墙颤巍巍站起?来,满脸担忧地唤:“昭儿?!”
靳昭快步上前,扶着她说:“阿娘,别收拾了,进屋吧,一会儿?让旁人收拾便好?。”
殷大娘叹了一声?,没有坚持,跟他一道进了东屋,待小娥去了旁边的小屋,才拉住他:“昭儿?,你同穆娘子——是不是?”
靳昭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我同她,恐怕有缘无份。”
他面上没有太多?表情,语气亦不见多?少悲伤,可是殷大娘将?他从小养大,却能看出他的难过。
他就是如此,从小过苦日子惯了,根本没有像别的小儿?那般躲在爹娘怀里哭的机会,他越是沉默不语,才越是伤心难过。
“好?孩子,放下了也?好?,”
她浑浊的眼里含了一层心疼的泪,忍不住像小时候才遇见他时那般,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今日的情形你也?瞧见了,穆娘子……她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是她身上的事,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担得起?的。”
靳昭的眼眶也?有一瞬间泛红。
他也?看明白?了,云英的事,不是他一句“不嫌弃她的出身”
,便能解决的。他如今的地位,看似是太子身边的心腹,在朝中大多?数官员面前,不论品级,都能说得上两句话,可说到底,也?只是个没有多?少实权的侍卫首领罢了,若是能升任守备军大将?军还好?些,可眼下看来,这一条路似乎也?被吴王堵住了。
“昭儿?,你想去西?北就去吧,阿娘在这儿?等着你,”
殷大娘爱怜地摸摸他坚毅的脸庞,“若你日后?要?在那儿?常住,那等你安定?下来,便将?阿娘接去,这辈子,咱们娘俩儿?好?好?过。”
她细心体贴,没在这时就提要?再给他张罗别的娘子成家。
靳昭没说话,只觉心中的酸与苦已涌到嗓子间,几乎就要?承受不住。
好?半晌,他才起?身,说了句“我去看看她”
,便先出去了。门关上的那一瞬,他仰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深深吸气。
凛冽的空气自?喉管间灌入,像饮了冰水似的,将?涌上来的酸苦暂时冲淡,也?将?脑袋激得清醒许多?。
他闭了闭眼,调整好?脸色,转身去了主屋。
屋里那张九成九新的榻边,云英正低头哄着怀里的阿猊。
此刻静下来,阿猊已不哭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有些陌生的母亲。
云英因为方才的变故,眼角还缀着泪痕,看到孩子这样快就恢复安然,神情这才缓和下来。听到门口的动?静,她赶紧抬头,对上靳昭复杂的视线,又忽然失语。
她几度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咽了回去,好?半晌,只说出一句。
“殷大娘如何了?方才的动?静,恐怕惊到她了。”
靳昭低着头,没有看她,只是默默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却没有像从前那样离得近。
“阿娘已回屋歇着了,她从前也?经?历过不少风浪,只是如今年岁大了,体力不济,一番折腾下来有些累。”
话说完,两人又是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