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知晓玲珑的住处在哪里,但结合了对此处地势的判断和些许的猜测,也不难找到方向,甚至不用逼问那普延真人,将剩下的时间都用在了解开那道结界上。
青莲老君布下的结界自然难解,她道行不如对方,哪怕是仗着天赋过人用聪明才智去想破解之法,也需要很久。所以,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少女轻轻合拢了手掌,再次张开时,掌心已经多出了一把长刀。那是他们蓬丘的至宝,也是身为掌门人的象征,每一次出鞘,都会耗费握刀之人许多心力道行,非常人所能驾驭。
而下一瞬,没有半分犹豫地手起刀落,寒光硬生生划破了那道结界的同时,姑娘已经一脚踹开了房门。
奚夷简抬眼望过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容和和那似乎永远无波无澜的表情,但即便离得再远,他也看得出她眼底的怒不可遏,好像最锋利的刀子,不仅闪着尖锐的寒光,就连被看上一眼,都好像能被刮下一片肉来,让人胆战。
轻叹了一声气,他从未这样认真地看向正揽着自己的那个年轻人,简单明了地说了三个字,“你完了。”
而不论来者是谁,玲珑的手还握在他的腰际,让这个已经尽失修为的人完完全全地被禁锢在身下。
见对方不说话,奚夷简难免一笑,眼底是化不开的怅惘,又说了一遍,“这下子,谁也救不了你了,小小。”
他心里有我,从来都不是他的错
奚夷简认识玲珑的时候,后者已经是这准提观最出众的弟子,青莲老君的名声也在这海内十洲渐渐传开。
他和曾经的奚欢喜一样,都是被偏爱的天之骄子,天赋过人,偏又不骄不躁,让人连嫉恨都不知该从何恨起。
而奚夷简本就不是一个会在意旁人有多么出众的人,与人相处不过是看那人合不合自己的眼,和多么古怪的人也能做朋友,也可以和大家都尊崇的“圣人”
做仇敌。
当年的玲珑,无疑是一个很“顺眼”
的朋友。
但无论是三百年前还是今时今日,他都忽视了那个年轻人看向自己时眼中饱含的热切和深情。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对方竟对自己抱着这样的心思,也想不通自己和玲珑同为男子,对方怎么就偏偏生出这样不寻常的念头了。
而当他不管不顾地闯进对方的住处,直截了当地问出口之后,换来的却是对方的一句,“我不过是心悦我心中最好的一个人,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是男是女,无论他在旁人眼中如何,在我心中,他就是最好的,剩下的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抵他半分,所以我满心都是他,我有错吗?”
简简单单几个字竟将他问得语塞,一时无言以对。
有错吗?玲珑他有错吗?
几百年前,也有一个姑娘在面对众人的质疑时,毅然决然地说着,“因为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在我心中,这世上不会再有比他更好的了。所以,除了他,我别无他选。”
仔细想来,又有何分别?
不过是刚好心悦了那个人,而那个人在外人眼里到底是怎样的模样,这样的喜欢又是对是错,都无关紧要。
“还是你觉得,玲珑心里有你不是错,我的心里有你就是大错特错。”
身前的男人生着一副文静平和的眉眼,说起这句话时,也是柔情万千。
但是这句话到了奚夷简的耳朵里,便几乎是声声泣血了。
世人都说他能言善辩,是这海内十洲最狡猾的一个人。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忽然好笑地发现,自己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不是没有反驳的话,而是开不了这个口。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这个人,到底算是玲珑还是小小,他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对方,也生平第一次有了逃避的念头。
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那个气势汹汹闯进来的姑娘。
相识这么多年,奚夷简还从未见过自己的小姑娘这样生气过。
容和和并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眼下却连小小都看得出她的怒火,那是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生生撕碎的愤恨。
床边的两人眼睁睁看着姑娘手中的刀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凭空出现在她掌心中的一把长剑,剑身通体漆黑,唯独剑尖闪着一点寒光,正是蓬丘代代相传的辟邪剑。
此剑锋利更胜刚刚那把长刀百倍,容和和自继任掌门以来甚少拿它出来,也没有用到它的地方,直到今时今日。
闻名海内的青莲老君又怎么会认不出这把利刃,余光瞥见时,也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望向这边,只是脸上仍然不见半点慌乱。
纵然面前这个女人天赋再高再凶狠,说到底,又怎么比得过道行高明的大罗金仙。
他青莲老君是这准提观的主人,生洲万仙之首,而面前这个女人呢?蓬丘上仙?蓬丘上仙不过是被那海内十洲捧上神坛的圣女。她生来就在那高高的神坛上,又怎知你死我活的凶残?
一个不谙世事的仙女,就该故作骄矜地待在自己那安稳又与世隔绝的仙境里。她懂什么是情吗?那颗隔绝了尘世烟火的心,又能容得下多少情爱?
这样一个人,也妄想禁锢住一个合该浪迹天涯的男人?
在容和和一言不发将剑尖指过来的时候,小小只是慢慢直起了身子,笑着问了一句,“我真是不明白了,当年难道不是你……”
这话还未说完,容和和的剑已经到了他眼前,看上去连半个字都不愿意与他多说,只想以他的血来祭奠自己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