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那是甲申年,我——也就是这本书的主人公,名叫王礼,早已逝世——再次遇到了那个年轻人。
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特别,只是已经他这已经是第三次上山了。
平日里,禹王庙很少有人来,而这个年轻人自从半年前来了元和县之后,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山,来了就在神像面前叩拜。
据他所说,自己并不是本地人,当初战乱年间逃荒来了这里,一眨眼就过去了十几年。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生活在这座山上了,可以说是见过了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人,但是像他这样的人还是第一次。
怎么说呢……别的上山的人来这里求神拜佛,求的无非是自己和身边的人鸿运当头,但是他不一样,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情感,甚至都没有希望,就好似已经彻底麻木,没有半分情感,却又偏偏和傻子不同。
那是一种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神,这种人应该和我师父说的故事里边的人一样,抛弃了人类该有的七情六欲,和这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没了瓜葛。
然而他又和这样的人有所区分,在他的身上,我还是可以感觉到某种羁绊的,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把他牢牢牵住了一样。
我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是无穷尽的蛊毒和沧桑。
我曾听师弟提起过,他似乎会唱戏,是一个戏班子出身的人。
战乱的时候,他所在的那个戏班子惨遭杀害,几十口人就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逃出生天之后,他便一路向北,直到来了这里。
我就说,难怪我总觉得他身上带着一股子秀气,明明是大男人,但是成天穿着一件长褂,脑袋后边还留着一绺辫子,实在是奇怪。
他每次上山都会在山上逗留几日,但我从来没听过他哼曲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师弟骗我的,他其实压根不会唱戏。
那时我还小,经常下山玩耍,也知道一些事情,比如说现如今伶人戏子这行是当属梅兰芳先生最出色的。
他在山上待的时间里,也不见得有在做什么,有时候见到他,他就只是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坐在石头上发呆,一坐就是一整日,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或许是在看风景,想过往?
那副场景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根本吸引不了年少的我,我在山上带了很多年,根本不觉得这里的景色有多么美丽,只是千篇一律罢了。
我曾经试着跑过去和他说话,但他这人好像不太爱开口,每次言语都只是几个字,多余的一概不说。
通过几次主动询问,我才得知他名叫微生杜落,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听闻如此名字。
微生杜落,微生?世间还有如此复姓?
他让我喊他杜落,我照做了。
杜落眼中总是一个样子,看起来就像是看破红尘的僧人,始终毫无波澜。
我曾问他,你这个样子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吗?
他说不是,还说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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