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宫门下锁的前一刻,派去的黄门侍郎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回来。
邓绥直起身子,急问道:“西平侯的身体怎么样了?()”
黄门侍郎气喘吁吁道:西平侯……身子不大好,已经……已经昏迷了大半天,太医令正在施针……⑴()”
邓绥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刘隆让人给黄门侍郎看座,又命人端水来,让他气息稳了再详细说。
“母后你先别急,许是急症,有太医令在四舅父会没事的。”
刘隆安慰母后说。
邓绥跌坐回去,深吸一口气,道:“四兄会没事的。”
黄门侍郎喘匀了气息,将邓弘的现状和太医令的话详细转述给皇太后和皇帝。
刘隆听了,刚才的侥幸变成了不安。皇宫中的太医惯会敷衍太平,太医令既然说邓弘情况危险,救回来的概率不高。那邓弘岂不是病入膏肓,药石难医?
刘隆想毕,抬头看见一脸苍白的母后,心中又添对母后的担忧,说:“母后既然放心不下,明日我与母后一起去探望四舅父。”
邓绥闻言,低头看见刘隆眼中的关切,勉强笑了一下说:“母后没事,四兄也会没事的。明日你还要读书,母后自己一人去就好了。”
刘隆摇头拒绝说:“西平侯不仅是我的舅父,还是我的师傅,得知师傅生病,弟子不去探望,又怎么能安心呢?”
邓绥听了,沉吟一下才应下:“好,明日我们一起过去。”
邓绥说完,抬头看见薄暮降临,重重宫阙成了一团团墨迹,春风从大门外吹进来,提前带来春夜的寒意。
“隆儿,今日乱糟糟的,你先回去休息。”
刘隆闻言顿了一下,心想母后现在可能需要一个人静静,于是就告别离去。
次日凌晨,刘隆是被狂风呼啸的声音惊醒的。
狂风尖叫着卷过宫中的巷道,疯狂地拍打在门窗上,大肆折断树枝树干,扬尘、树叶、残花、落枝、灯笼、布帛卷在一起群魔乱舞。
刘隆睁开眼睛迷糊地坐起来,屋内一片昏暗,门窗发出不堪忍受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刘隆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江平从屏风外转进来,点燃蜡烛,说:“外面起了大风,都不敢开门。咱们崇德殿建得牢固,圣上不用担心,你继续睡,还有二刻钟才到时间呢。”
刘隆甩甩头,说:“不睡了,睡不着了。这风得有多大啊?”
江平叹道:“人在外面站不住,泥土树叶都往脸上刮。我从小到大,从没见过这样的大风。”
“大风啊……”
刘隆突然想起了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自言自语道:“这样的大风会不会把百姓的屋顶掀开?”
江平听完一顿,随后默然。风势迅疾,说不得掖庭的宫殿就要被刮坏几间,更不要说百姓的茅草屋了。
()“这风也一定会把宿麦吹倒啊……”
刘隆又感慨。麦子一倒,就要减产,若仅有风灾尚可,但万一又如前几年一样发生旱蝗,该怎么办啊?
江平宽慰他说:“房子倒了再盖。现在才是二月,小麦说不定还能长回来。京师受灾,可从其他地方调粮赈济,天子脚下总不能饿死人。”
刘隆听完江平的话,果然又振作起来,对江平笑道:“你说的对,是我狭隘了。”
皇帝的存在就是做这种事情的啊,损有余补不足,尽可能地保全治下百姓的生命。
刘隆突然一拍额头,抬头看向啪啪作响的窗棂,说:“我与母后说今日要去探望西平侯。可这样的天气出行,实在太危险了。”
江平赞同说:“风太大,马儿躁动不安,兵士站不稳,空中刮的什么东西都有,太危险了。”
“圣上,要换衣服吗?不过热水要等一会儿,现在人不好出去。”
江平又问他。
“嗯,起来。我自己来穿衣服,你去帮我拿一卷书来。”
刘隆一边起身走下榻,一边说。
刘隆穿好衣服,江平送上一盏热蜜水,两人隔着桌案对坐。刘隆低头翻书,江平拿着剪刀剪烛花,外面狂风依然在呼啸。
天逐渐亮起来,不是淡淡薄薄的蓝,而是浑浊不清的昏黄,扬尘漫天,树木吹折。
刘隆放下书,走到窗户前,道:“这风什么时候能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