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马融揶揄道:“我们是正经儒生,不信这些符谶图文。你光看到了张师傅,难道不知道一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既然是好友,对某些事情的观点自然是一致的。”
刘隆爽快地认错:“是朕看轻了几位师傅。”
马融颔首,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低头看见空空的教室扶额一叹,对门外的寺人说道:“你们派人把几位伴读请来,想借着天象逃课,没门。”
马融说完,走下来拿起刘隆的作业本,一面等学生,一面一对一辅导刘隆。
没过多久,阴泰刘翼等人陆陆续续跑过来,呼哧呼哧地扶着桌案喘气休息。
马融这才开始讲课,神态自若,完全没有受日食的影响,陆续上课的其他师傅也是如此。
张衡更是在学堂上抬出浑天仪,向这些学生讲解月食形成的原因。这些学生看后十分震撼,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梁不疑迟疑了下,问张衡道:“张师傅,那日食是什么原因啊?”
学生震撼的眼神凝聚在张衡身上,令他感到自豪不已。突然梁不疑的发问打断了他这种飘飘然的状态。
张衡轻咳一声:“师傅老了,以后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解释大自然的奥妙。”
刘隆闻言低声笑起来,耳尖的他听到后排耿晔说了大实话:“原来还有张师傅不知道的事情啊。”
刘隆抬起头笑道:“张师傅还正值壮年呢。”
下午下学,刘隆刚到崇德殿,就被母后叫到后殿。两人坐下后,邓绥对刘隆说:“平原王薨逝,我已经派太常去主持他的葬礼。”
刘隆念头通达之后,只把平原王看作寻常的诸侯王,对母后的安排没有什么意见。
邓绥接着叹了一口气:“先帝一脉仅有隆儿你和平原王两位男嗣,如今平原王无子而薨,隆儿你又年幼。我想为平原王择一嗣子,承继香火。”
刘隆听了,稍一沉吟,回道:“母后考虑周全,只管择一近枝贤良宗子。”
邓绥点头,道:“孝章帝诸子的孙子都在宫中读书,寻访一两日就能确定人。”
刘隆闻言点头,称赞母后独具慧眼,一定能为大兄选一位好嗣子。
朝堂之上,有大臣上了请皇帝下罪己诏的奏表,被邓绥引经据典驳了回去,刘隆这位皇帝也坚决不信那些无稽之谈。日食一事就慢慢沉了下去。
日食的事情刚过去,东汉又旱了。
因为连年干旱,河渠水位下降,即便有水车,也难以满足庄稼灌溉的需求。
东汉保留着西汉的习俗,朝野认为出现旱灾是因为阴阳失调,要上至朝廷下到郡国都要实行德政,比如朝廷要录囚徒理冤狱,这样才能阴阳相和,风调雨顺。
邓
绥旱则去洛阳寺理冤狱(),每有灾异必赈济抚慰百姓。皇帝常穿旧衣?()_[((),每餐不过一肉一素一汤一饭而已。
邓绥是见识过先帝当年的膳食是何等得丰盛,现在见这么小的孩子跟着自己缩衣节食,她于心不忍想要为他增添份例,只是刘隆执意不允。
邓绥认为执政者只要德行不亏,就不必求助神明举办祈雨礼仪浪费人力物力。她自认为自己和皇帝两人德行虽比不上古之圣人,但在历代执政者中也是少见的。
但是连年干旱,不断动摇她的信念,去年大旱,今年又旱。便是雒阳这样的地界,河渠密布,水车高立,但无水,也只能无济于事。
为了安定人心,邓绥带着刘隆举行了一场大雩礼,舞者祝祷,歌者吟《云汉》,歌声悲切以期感动上帝山川神灵,降下甘霖。
劳民伤财的大雩礼举行过十多天后,上天终于降下甘霖。
“久旱必雨。”
外面风雨如晦,豆大的雨珠被狂风卷着砸向大地。树木被吹得弓成一团,牢牢抓住地面,生怕被风雨连根拔起,树枝落叶在积水里打着漩。
殿外一片喧嚣,刘隆竟然听清了母后的喃喃自语,暗自叹了一声。大雩礼要君王率领群臣,素服祈雨,耗费比上次的祭祀宗庙还多。
大臣一丝不苟地遵循古礼,期待上天能降下甘霖。然而,久旱必雨,大雩礼实际上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这场大雨来得太迟,只赶得上滋润秋稼。关东和江淮地区的夏粮减产已成定局,但愿秋收能如常。
然而,这种期待对于东汉来说,几乎都是痴心妄想。老天爷更擅长的是祸不单行。
久旱必雨,也有久旱必蝗。
邓绥放下手中的奏表,闭上眼睛支着头,眉头紧皱。她突然感到手中的奏章被人抽走,睁开眼睛,发现是刘隆,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隆儿来了。”
刘隆叫了一声母后,打开手中的奏表,查找让母后忧心的缘故,扫了一眼,有郡国上报蝗灾。
一阵无力袭来,刘隆甚至有一种摆烂的冲动,这破破烂烂国家的皇帝谁爱当谁当。
但是,当他想起大汉的百姓卖儿鬻女易子相食的场景,又默默收拾好心情,继续当这个破破烂烂国家的皇帝。
“母后,事已至此,唯有尽人力了。”
刘隆笨拙地安慰邓绥。
邓绥直起身子,叹道:“我已经派谒者敦促吏民捕蝗。”
刘隆点头,道:“母后安排周密。事已至此,母后不要再忧愁,愁坏身子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