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隆是祭告过天地宗庙的皇帝,皇位岂是那么容易动摇的?
区区一日食,罢了。
就是有一些别有用心者利用日食兴风作浪,但首先面对巨浪的是邓绥和邓氏。然而,邓绥执政七八年难道是白干的?
朝堂上的反对势力早被她拔除了,漏网的只是些不成气候的小人物。
想通之后的刘隆,忍不住敲敲自己的脑袋,一脸懊恼。
邓绥见刘隆恢复了往日的通透,瞧他懊恼的模样,也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刘隆的脑袋,轻声笑骂:“人小,想得不少。你记住,你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刘隆捂住因为一时“糊涂”
“惨遭”
两次打击的小脑袋,嘿了一声,冲邓绥笑道:“母后,我去上学啦。”
说完,一溜烟跑了,江平赶忙追上去。
江平完整地听到了皇太后和皇帝的对话,内心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骂平原王死了也给皇帝添堵,一点都不安生。
若平原王地下有知,一定会狠狠反驳江平。他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就分出天和地,即便他穷尽一生也难以逾越。
刘胜知道
()自己身份尴尬,尽量缩小存在感,但无奈身子不争气,英年早逝,还“体贴”
地没有留下子嗣,不用百姓供养后代,怎么就不安生了?
刘隆路上一直都在反省,亏他还是受过现代文明洗礼的人。古人(特指母后)遇到日食往前后,不相信日食是君王失德天降灾异。
而他呢?刘隆虽然知道日食形成的原理和影响,但脑子里却往后看,不自觉地给自己设限,增添桎梏。
刘隆在符谶的范围内去揣摩公卿大臣的行动,岂不知他也会因为这种思考方式,忽略乃至忘记采取更文明的应对方式?
深渊之鱼,久丧其目。
刘隆身为皇帝,周围的人都是事事以他为先,以他为中心。
他之前霸道地认为皇位就是自己一个人的,容不得其他人染指,忘了当初听孙大圣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时的激动和振奋。
想到此处,刘隆忍不住笑出来,江平一脸疑惑,凑近问:“圣上,你在笑什么?”
刘隆歪头看他,调皮地眨巴着眼睛,说道:“我笑大海深处的一条没有眼睛的小鱼儿。”
江平更加疑惑了,不懂装懂地附和说:“晚上,我让太官给圣上做柔鱼汤。柔鱼就是大海里的鱼,圣上既然嘲笑它,晚上咱们就吃它。”
刘隆一滞,他能说他刚才的意思是自己嘲笑自己呢?
刘隆叹了一口气,招手让江平靠近,小声解释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日食就被认为君王失德所致。但是,若我坚持日食就是自然现象,就像花草荣枯,水往低处流,不搭理大臣们的灾异之说,这件事慢慢就消了下去。但若我真如临大敌从严处理这件事,这件事假的都可能变真的。”
江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就像邻居和我吵架,他蛮不讲理也说不通道理,你直接走了,他就偃旗息鼓。你若和他吵起来,越吵越厉害,甚至把街坊四邻都卷进来,许多人一整天连一件正事都干不了。”
刘隆点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理,谁有那个时间和他们吵这些无稽之谈?”
说完,刘隆又狐疑地看向江平,问他:“你不会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江平望天看地,就是不看刘隆,嘴上催促他:“圣上,咱们快些去上课,别让师傅们久等了。”
“顾左右而言他。”
刘隆一面小声嘟囔,一面加快了步伐。
刘隆踏进教室,然而室内空无一人。他直接坐下,江平从漆盒里取出笔墨纸砚和书,一一摆在桌案上,念叨:“这些孩子人高马大,怎么还不如圣上有胆略?”
刘隆将墨丸投到砚台里,用研子磨碎,然后倒入清水,正要继续研墨,江平接过研子,说:“圣上,你温书我来研墨。”
刘隆想了想,说:“今日师傅不一定来,若是到点没人来,你派人去请张师傅。”
张师傅就是张衡。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人逆着阳光从门外走进来,笑着说:“圣上只派人去请张师傅,难道不请马师傅?”
“拜见圣上。”
马融
说完,朗声笑着行礼。
“马师傅,你来啦!”
刘隆惊喜地看着马融,脸上露出笑容。
马融笑道:“不光马师傅我来了,许师傅、张师傅他们都备好了课,和往常一样为圣上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