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链头脱离轨道,被紧握在手里。
半裙代替力竭的身体,缓缓落地。
厕所实在太小了,小到她面前就是半身镜。所以她能很清楚地看见,镜子里那个女孩的不甘与眼泪。
那些痴迷于比较不同品牌历史的夜晚,那些偷偷搜索“burberry算几线奢侈”
的记录,那些在杂志上现好看搭配折起的书页……
仿佛幻化为一记记耳光,一下下扇在脸上,在热血上涌的间隙,响亮又用力地告诉她——
这世上最奢侈的莫过于时间,而你的时间不值钱。 无论买什么用什么穿什么,你的人生不会有任何实质性改变。
“怎么了你?”
裙还是那条裙,景已不是那片景。
弟弟的手在面前晃,万姿回过神来。
不可能知道前因后果,他只是单纯热心肠又天真,找来白衬衫和德比鞋,都是略带俏皮的学院风,递到她面前。
“这样搭就很好,你去试试吧。”
“算了……我太久没穿了……”
本能想拒绝,万姿攥紧了裙子,下意识摸到一个硬物。
那个拉链头。
扯下这玩意儿的那晚,她在厕所坐了一夜,第二天顶着黑眼圈找到铺头,重新装上拉链。
可从那之后,她就没再试过这条裙子。但同时,也没想过把它扔掉。
就像对待青涩岁月,她只是把它尘封在过往的最深处。
向前走,不回头。
“姿姐,你是担心你穿不上啊?”
看她犹犹豫豫,弟弟窃笑起来。
他一惊一乍非常欠打,勾得梁景明也歪头看她——
“实话实说,你比上大学时胖了多少?”
“我现在更瘦好不好!”
这话万姿就不爱听了,一把抢过上衣和鞋:“试就试!”
换裙子的厕所很宽敞,与七年前相比大相径庭。唯有镜子仍是最忠实的观众,映照出一路走来的痕迹。
马甲线取代了婴儿肥,膝盖曲起会有漂亮直角,翘得刚刚好的蜜桃臀下,是双玉琢般长而笔直的腿。
万姿不信现在还是穿不上这裙子,更不信什么“美而不自知”
——
她太清楚如今她有多好看。
因为是她一点一点,把自己从平庸中雕刻出来的。
可刚把裙子拉到腰,万姿还是惊到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仿佛买个魔方摆在家中,每日随便转几下,不看攻略,不看图纸。
然而有天突然现,这个魔方竟然六面还原了。
裙子,竟然大了。
“梁景行,这件有点大,你有空帮我改改。”
“姐姐啊,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听到万姿呼唤,弟弟哀叫起来,“我读的是服装设计不是裁缝——”
然而厕所门一开,他猛地站起来:“哇!”
“好看吗。”
才不管弟弟,用别针暂时收了后腰,万姿直接奔到梁景明面前。
仰头看着他笑,满意地看他满目惊讶,最喜欢说不出话的他。
这个男人向来不善言辞,因为心潮起伏有时会更沉默。可他其实不用张嘴,他那双眼睛已经吐露了太多。
仿佛两簇带火的锚,勾入以她为名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