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间,少年冷冷言道。
不等面前之人抽刀,少年左脚一踏,身形暴然而起,右脚屈膝如龙似电,眨眼整个膝盖便没入面前大汉胸口的护心镜中。
金甲大将双目骤然外突,喉间一甜,大口血水旋即喷薄而出,如绚丽的花火,飘飘洒洒,染红天际;其人更如来时那般,硕大的身形如同天坠陨石爆射而退,直直轰向身后城墙。
巨大轰鸣过后,金甲大将整个人更是直接嵌入墙体,连哼都未哼一声,便是当场气绝。
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
王仙芝动了动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身后封心远却是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在他看来……似乎少年这番身手,完全未能达到他所预期那般。
“怪、怪物……”
李种站于城头,城下之事尽收眼底,方才电光火石之间生的一切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时也同王仙芝一般,骇得瞠目结舌,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
“怪、怪物!放、放箭!”
到底是领兵作战的将领,几息过后,李种便回过神来,胸中郁结的暴怒胜过了恐惧,他当即挥手一声令下,欲将城下这怪物射成齑粉。
不同于濮州城内苟延残喘的天平军,与之相比,李种所带义成军若则要精锐万分,八万军兵不仅装备精良,军中甚至还配有五床百凤弩。
早在叛军赶至滑州城前,李种便已命人将五床百凤升起,如鸟之飞,如云之扬,百凤神弩在日光的照耀下,大放神威。
当下听李种号令,床弩两侧的士兵纷纷拉动百凤弩,齿轮齐动,机括相撞,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鸣响。
只在须臾,便听得床弩震震,声如霹雳,五柄弩箭飞下城头,箭镞大如碗碟,箭杆粗过儿臂,掠空而过,激起凄厉风声。
如前文所述,这百凤弩专为射杀修道中人而制,虽威力巨大,但也并非没有瑕疵——
如当前所见,这弩箭力道虽巨,然一次只能射出一柄弩箭,既不能造成大面积杀伤,对准头的要求也极为苛刻。
国之重器,岂能轻易示人?
所以一般而言,这百凤弩都是藏于军中,配合着漫天箭簇定点射,属于混乱之中定点打击的冷箭。
李种虽是被城下少年所震,但惊骇之余倒也未自乱阵脚,这一声令下更包含两层意思:五百弓箭手齐齐搭弓引箭,五床百凤弩紧跟其后。
随着成片嗡嗡震响,义军一方各个抬头,望着前方箭雨张口结舌。
这阵仗王仙芝曾有幸目睹过,当年他年纪尚小,曾于百里川处见过唐军剿灭山中匪寇。
当时的朝廷大军按照多兵种操演的战术,自下而上,围山剿匪,距敌一百六十步时,后排弩军便开始齐射。
强弩射程比弓箭远近一倍,然一箭射出上弦较慢,连续射有限,因此需要事先准备好,但即便如此,一轮射毕还是存有几息的空挡,若稍有不慎,便会被敌军趁虚而入。
然唐军训练有素,岂会给敌军喘息的机会?
整军推进之时,一百六十步乃是第一批弩军先力,尔后一百步,则是弓手齐射。
一般弓箭手能够射穿皮甲地有效射程大约是六十步,百步内张弦射出,到对方冲锋迎上,正好是六十步左右距离。
弓手张弦一毕,后排弩军再次齐齐而上,三波射毕,距敌二十步时,前排弓手便会撤弓加入战锋队。
一套迎敌战术不仅衔接紧密,滴水不漏,甚至连距离都可精准计算;加之将帅号令沉稳,兵卒实行无缺,如此阵仗,岂是山野匪寇所能想象?
又岂是他们所能与之为敌的存在?
不过对于王仙芝而言,最令他胆寒的,还是这漫天箭雨与百凤弩。
当日王仙芝看得真切,那唐军大将一声令下,支支巨矢越过天际,咔啦啦一串闷响——
巨矢击中匪寇箭楼,箭楼当即碎屑纷飞,墙倒屋折;一巨矢射偏,命中楼旁散蔻,便直接将其拦腰截断。
可怜那人上半身尚有知觉,凄厉哀号,乱爬乱动,更在地面留下一长串刺目血迹。
除了心惊胆战,王仙芝当时完全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形容词。
百凤弩击杀仙家妖邪极为犀利,对阵凡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虽每次只可装填弩箭一柄,然此弩不同弓弩,只要床弩旁侧有二人相互协作,其装填度便可达数秒一,不仅精准凌厉,数量一多排开间隔,更可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若是被其缠上,大罗神仙都要皱眉。
时隔多年,再见唐军使这箭雨飞蝗带神弩的伎俩,王仙芝心下一颤,差点没抬手下令撤退——
然就在此时,漫天箭雨下方的孙家少年郎,却是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皆是愕然的举动来。
孙破自然知道这百凤弩的厉害,在孙家庄那会,封先生曾详细与自己说起过这百凤弩。
“此弩霸道,乃是附着了高祖气运,当年高祖李渊代天立唐,一成国运便被其灌入这百凤神弩之中,若能克制此弩,小友当所向披靡也。”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孙破虽是少年,却也不浑,以他当前修为,绝迹无法硬抗这百凤巨弩,然兵临城下,岂有退避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