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封心远将其带回长恒编入军中,这少年无论何时都带着他那顶硕大的斗笠,又是少年,身高有限,碍于封先生的缘故,他们这些山东汉子也好开这少年玩笑,更不可能为了一睹尊容而做点什么,所以一直以来,众好汉都对此子颇有微词,但终究还是未曾将其放在心上。
如今再度搭话,王仙芝总算看清了这少年藏于斗笠下的面容。
这是何等凶戾的眼神?
少年皮肤黝黑,五官端正,神目俊朗,英气逼人。
乍一看,少年一双剑眉更是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之中,唇齿留白,煞是好看。
要说丰神俊秀,倒也是个一表人才的少年郎,然所有都对,唯独他的眼神——
这少年的眼神极为凶戾,双眸乌黑可鉴其人,目透精光欲摄人魂。
在他眼中,王仙芝全然看不出少年该有的灵秀与跃动,仿佛只是一滩死水,古井无波,却又似蕴藏着万千凶兽,教人一望之下,更有种临渊而行、便体生寒之感。
与这少年目光刚一对视,王仙芝便打了个冷噤,漫天的杀意如百丈洪流铺天盖日般袭来——
王仙芝愣住了,这得背负多少血海深仇、趟过多少尸山血海才能练就出的眼神?
“王将军,有何见教?”
少年放开置于双腿之上的铁棒,一拱手,瓮声瓮气问道。
“啊?啊,啊对。”
王仙芝回过神来,抹了把脸,忙接上话茬,“孙、孙家兄弟,此次行军,我军的目标乃是那滑州城……”
“所以?”
“……滑州当下乃由义成节度使李种把守,城中陈兵八万有余,然我军目前不过六千——”
“说重点。”
“……封先生的意思,是想让孙家兄弟你……打头阵做先锋,不知孙家兄弟意下……”
“好。”
“如、如此甚好……”
这才说了不过几句话,王仙芝便觉浑身压力暴涨,好似双肩突地被人压上了千斤重担,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但先锋一事毕竟关系到义军大势,顿了顿,王仙芝再次硬着头皮问道。
“……不知孙家兄弟……需要调派多少人、人手?”
“无需调派,吾一人便可。”
“……此话当真?那小子真是这么说的?”
望着惊魂甫定的王仙芝,一干山东大汉闻言全都面面相觑,特别是尚君长与尚让两兄弟,闻言更是愕然——
这不知来历的小子莫不是个二愣子,独自攻城?这与但求死又有何区别?
王仙芝眉头紧蹙,豆大的汗珠自他额头密密渗出,周遭兄弟说得都对,都极有道理,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少年所言,全不似痴人妄语。
他说要一人攻城,绝非玩笑。
在抵达滑州之前,没人相信这名为孙破的少年可以肩挑大义,一人战一城,他们既弄不明白少年何以口出狂言,更不知晓封先生如此行事究竟何意——
凡人自是无从理解,但有个人却不一样。
王仙芝这支起义队伍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然而即便有天将神佛坐镇,在这人看来,眼前这不足万余人的队伍,仍旧只是一盘散沙,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
这人,正是大魔头火御真人。
除了封心远,火御真人对军里那名少年倒是颇有几分上心,也不知他这一世,能掀起何种风浪。
有趣。
翌日清晨,义军队伍抵达滑州城外,六千余人安营扎寨,与滑州守城唐军隔道相望。
所谓道,无非就是城头之下延伸而出的百余丈距离,这片区域是专门供两军前锋单打独斗所设——
没错,这个位面的世界,武将之间是喜欢1V1的。
王朝有气运,天子负龙气,军阵之中自然也存在士气。
而这气运也好,龙气也罢,乃至士气,都如文人才气、武者霸气、道家灵气一般,是可以威压天下、可以谈笑杀人、可以横扫千军的存在。
如此一来,两军对峙,士气变得尤为重要。
巳时,旭日东升。
光照万物,李种身披甲胄,站于滑州城头,密切注视着城外义军,此时他已是能自城头看清他们的穿着打扮了。
“将军何故笑?”
随行部将见李种突然哈哈大笑,不明就里,拱手询问。
李种大笑难抑,好半晌才缓过劲来,他指着下方义军,满脸戏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