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碧儿听他说话熟稔,不觉神情一震,说道:“你……你是袁师弟……”
这少年道:“不是我却又是谁?”
赵碧儿此时心中万千委屈一起迸,啜泣地伏在袁承天肩臂哭诉衷肠——是久别重逢的相思!袁承天见她如此伤心,安慰道:“碧儿,你莫哭?你哭得我也伤心起来!”
赵碧儿语不成声道:“袁师弟,如果昆仑派由你执掌那么便不会沦落到如今之境地,让昆仑派蒙羞?实在的是爹爹不智,传掌门衣钵于大师兄,谁成想他野心勃勃,不思进取,反而钻营取巧,欲将昆仑派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步?你说这是谁之过?”
袁承天仰头看天天不语,低头看地又沉思,过了良久,待碧儿情绪好转,这才说道:“碧儿,世上之人谁人无过,便是圣人也难免有错,又何况我等凡夫俗子,自然不能免俗,又况且人人心中都有欲念,便是圣人也不能免俗,所以与其怨天由人,不如自己行动,做给别人看,创出一番事业,才是我辈堪为之事,否则一切免谈!”
赵碧儿看着他坚毅的神情,知道他从来性格如此,因为在昆仑派习武的那些年,他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悲天悯人的伤感,因为儿时所受苦楚,是同龄人所没有经历过的,更加因为在这冰冷的世界从来无人看顾于他,人人都鄙视于他——只因他是个无家可归的小乞儿——世上每个人尽可以欺负他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这世界何曾温暖过他那颗冰冷的心,在他心底里世界待我薄,我却以己之力去温暖世界,因为他以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那么我辈更加不可以自暴自弃,用心去唤醒世上每个麻木的人心,相信这世界会更加美好,而不是冰冷残酷,万物萧杀的境地,只是这是他想当然的想法,可是事实上是人心不古,再也不是从前的世界,每个人都活得行尸走肉,心底那份理想——反清复明——早己被世间俗事消磨殆尽,人人再无雄心壮志,只有得过且过,再无昔日之抱负,也许唯有老死于乡下,于世默默无闻,终其一生也不过如同蝼蚁,不会在历史长河中留下声名,直如尘埃!
袁承天见她只用匕只掘出小坑,不足以埋尸,便用背后取下轩辕神剑,以剑掘土便事半功倍,虽然山地坚硬,但是轩辕神剑是为神兵利器,无坚不摧,所以不一刻便掘出两个大坑。赵碧儿见巴图虽死犹生,一双眼犹自不舍,深情看着赵碧儿——他临殁时还想着于赵碧儿与此携手,此生共老,可是天不遂人意,只有饮恨于九泉;再看红智上人死状更惨,小腹血流已止,衣服尽成黑紫,让人不忍卒视。袁承天将二人捧入土坑,心想:他们死后还有人埋葬,而我……赵碧儿帮忙将他们二人埋葬,心中长长出了口气,只是神情还在悲伤,似乎无法从凄凄惨惨戚戚中解脱,袁承天知迫说话无用,只有时间才是良药。
赵碧儿又说起大师兄他们犹自被囚将年府的牢笼之中,言下之意自然是要袁承天出手相救,只是知道大师兄伤害过他无数次,现在还要袁师弟出手相救,似乎于理不合,更是强人所难,所以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话求肯。袁承天从来不念旧恶,更何况于今昆仑派有难,同门被困将军府,自己怎能置之不顾,袖手旁观,诚然不是人道,所以不待碧儿求肯,便自告奋勇说我可以去将军府,将他们解救;碧儿心中所忧方始消散,再见袁师弟的坚毅的神情,心想:如果掌门大师兄有师弟一半的侠肝义胆该多好!
赵碧儿本意起立忽地哎呀一声又重重跌倒,似乎无可用力之处,这实在不该有的情形。袁承天觉得不对,便伏身查看,手搭她的脉门,觉得气息微弱,似乎好像行将就木之人的气息,心下更惊,便问原因。赵碧儿将她所知之事说出。袁承天连连跌足,如果红智上人不死,还可迫他救转赵碧儿,可是目下他已死了,唯有去中岳嵩山少室山下的少林寺求助,因为只有少林的传灯大师可以相救,因为需要那镇寺之宝《无相密要》中的武功手法才可救碧儿免于性命之忧,只是少林寺向来恪守寺门规则,从来不为女子施救,皆因世俗所见,更于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所束缚,更加不能出手相助,可是既便如此,袁承天也要带碧儿一同去往那少室山,既使希望渺茫,他也决不放弃,因为他实在不忍心见碧儿因此而去,这是他所不愿看到的结果!
时光易过,又是三日,阳光明媚,在官道之上正有马车前行,赶车前行的是袁承天,他已于三日前的晚上去将军府将傅传书师兄弟们救出,送往昆仑派,并将阿根他们三个反叛之徒押在本派中的山洞之中罚其面壁思过,并令人日夜看守,以防他们逃跑。此间事务一了,袁承天不念旧恶,千叮万嘱掌门大师兄傅传书小心在意,着门人弟子看守昆仑山各个要道,以防苏宁杰率官军攻打昆仑派,他便带赵碧儿一路在官道南行,要去河南嵩山少林寺求助传灯大师以《无相密要》的神功解除赵碧儿所中隐疾。
此时已是十月末天时北地已是冰天雪地,往南便为减弱,只见道路两旁的柳树和杨树叶子虽黄而不落,气候也不似北边寒冷。赵碧儿见袁承天心无所骛,只一心赶路,心下感激,一时竟不知说什么话好了。
这日过了张家口,尤见那崇山之上的长城烽火台,心下想:当年抵挡匈奴,而今已荒落无用了,甚是可悲,遥想当年明失天下,庶民流离失所的苦况不由心头悲凉生起,不觉满目凄凉!赵碧儿透过布帷见袁承天似乎心有所悲,知道他又想起了汉失天下,沦为夷人之手的悲哀,不由说道:“袁师弟你又悲伤了,本来这天下也非一成不变,所谓秦失其鹿,天下英雄共逐之,所以时势造英雄,而今天下之权似乎尽操于摄政王之手,而天子只不过是附庸,似乎从来唯命是从,从不忤其意,所以将来天下只怕又复倒悬之中。”
袁承天听赵碧儿如此说话却不以为然,因为嘉庆皇帝只所以一味隐忍,从不难,实则是韬光养晦的手段,只待将来时机到来,一着制敌机先,将其格杀,决不留下后患,所以他才在禁宫大内秘密成立善扑营,训练满洲少年勇士,以待将来难可以用得上,当然这些都是极为保秘,摄政王根本无从知道,还以为这位少年天子只知道殆于游艺,不思国体,所以他乐得其成,也不劝谏,由他自己行事。
只是袁承天知道这位少年天子却是心有天地,腹有乾坤的主儿,决不庸庸碌碌无为之人,正所谓龙潜于渊,不于难;一朝龙跃于渊,便是九天之上,无与争锋!当然这话他自然不会对赵碧儿说起,否则碧儿又要说他灭自己威风,长别人志气的话了。
又过半月,一路走马观光,每见山川市井皆是不同,语言风俗又自迥异,觉得万里山河看之不够,只是他见人人脸上少见欢喜,多有忧愁,不知何故,便停车问起路人。有人便愁眉苦脸说今天朝廷文要收百姓土地充公,说是为了前线战土的粮草充足,只是象征性补偿些许银子,百姓只有忍气吞生,也不敢争辩,只有任他去吧!又私下听人说这是朝中摄政王向皇上建议的,而皇帝也听之不疑,便由他拟旨下天下各省道,只是这样一来天下百姓更苦不堪言,这也是天命难违,只盼有一日皇帝良心现,收回成命,否则以后只怕日甚一日,雪上加霜,世事艰难。袁承天听了,心想:皇帝睿智,怎么会偏听偏信,让这摄政王一己行事,这样胡来只怕必会生乱,百姓只怕要铤而走险,血流飘杵,百姓又怎是官军的对手,自己可要修书一封让人带去京城交给皇帝手中,让他想法设法制止这荒唐行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为既使此时动乱,也决然动不了清廷的根基,只会死伤无辜百姓,要反清复明也非一朝一夕功夫,需缓缓图之,万不可以操之过急,否则非但不成功,反而累及百姓于无辜死亡,殊非善举!
少室山五乳下少林寺,清静无忧,林木森森,仿佛与尘世隔绝,寺中僧人一心修性悟道,不与尘嚣交往。
袁承天停下马车,将马缰系于一株大槐树,刚欲抬脚前行,忽然间四面八方涌出一十八名年轻僧人,身着灰布僧衣,各各手持木棒,排开阵式将其围在其间,其中名一人道:“施主且请留步,你要劫走妖孽只怕要过我少林十八铜人阵,否则决无幸理!”
袁承天不明所以,不知他们为何凶神恶煞般而来。赵碧儿则冷斥道:“难道这就是你们少林寺待客之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这也真是……”
她下面的言语并不说出。那为僧人道:“若是武林同道自是欢迎,若是邪魔外道前来少林寺那么贫僧便有金刚降魔手段,莫谓言之不喻也!”
袁承天听他话中有话,自然将他们两个人视为邪魔外道,便开口道:“大师差矣!我等是前来求助传灯住持,非是无理取闹!”
那僧人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相信,仍示意其余僧众手持木棍围拢上来,似乎对袁承天所说犹自不信。赵碧儿不由气上心来,大声道:“师弟与他们费什么口舌,索性打便了。”
那为僧人听赵碧儿口出狂言,心下大怒,向余众沉声道:“摆十八罗汉棍阵,势将他们两人拿下,今日勿往勿纵!”
袁承天心中直呼碧儿不通事理,咱们是前来相求于少林,并不是来挑衅的,你怎么可以大言炎炎,不知事情轻重,现在可好,只有出手;否则便会被视作懦弱可欺。棍影呼呼,里外交叉,人影穿梭,口中呼喝,正是那闻名于世的“十八罗汉棍阵。”
为僧人长棍一指道:“今日你们前来少林要救走魔教长老茅元名不成?只是休也妄想!”
袁承天不知他所说的魔教长老茅元名为何许人也?便是一怔之间,已有一名鲁莽僧人一棍袭来,呼呼风响,眼见便要击中头脑。袁承天忽然惊觉,手不由自主从背后押轩辕神剑于手,刷地一声,剑已出鞘,只见寒光一闪,那僧人长棍只剩下半截,不由神情一怔,心想:这少年好快的身手!为僧人心下也是吃惊,心想:今次可不能让你们得手。他便自催动阵势加紧追杀于袁承天。袁承天以剑护住赵碧儿,心想:他们真是不可理喻,我们明明是前来少林有事相求,反而被误认为邪魔外道,真是不可理喻,待要解释又是不能,因为此时棍阵催动加急,无由说话辩白的机会,心下一狠,只有让他们伏贴,才可以两方心平气和地说话,否则一切免谈。
赵碧儿身体孱弱,虽不至于弱不禁风,也是了胜于无,这一路颠簸着实让人受之不起,还好有袁承天有时为她以内功心法疗伤,否则断断支撑不到河南境内,本意可以顺顺当当见到传灯大师,岂料平地生波澜,以至祸事横生,这是意料之外的事。赵碧儿见袁承天为卫护自己,往往出剑是可而止,否则以他之能,早已将他们的“少林十八罗汉棍阵”
打得落花流水,不成模样;为了卫护自己而处处受到牵制,不得自由挥,否则袁师弟手中轩辕神剑再有《国殇剑法》似乎无人敢犯。这干僧众从未见识过这昆仑派《国殇剑法》,因为昆仑派自去中土千里之遥,所以绝少踏足中土,所以这剑法便不为中原武林各派所见识,一时人人都说不上来这剑法的名目,只觉青天白日却有一股阴恻恻的杀气,殊非正道所为,更加重了他们的疑虑,更笃定这少年便是魔教派来挑战少林,所以便人人同仇敌忾,更加不能让他得了先机,否则少林派颜面何在,所以人人加紧攻势。
袁承天先前还是事可而止,不为己甚,因为此次是前来相求于人,不能强横,否则非但无功而返,还有祸临己身不能全身而退的危机;可是自己一再容让,却换取人家步步紧逼,似乎要将自己置之于死地而后快,这可是欺人太甚,视自己大度为软弱可欺,不由得心中恚怒,手中轩辕便自自轻灵转为萧杀,直迫得这重武僧连连后退,不得前进半步。
为武僧岂能就范,大吼道:“慧明、慧远;见性、见明你们四个守住东南西北四方,不可让这魔障走脱。”
他长棍撑地,身跃半空,接着长棍在空中刷刷刷连变三个姿式,最后一招“直取黄龙”
向着袁承天头脑而去,端得厉害无此,不愧为十八僧人脑,确有不凡的武功见解。袁承天见棍来,岂能坐以待毙,耳闻背后棍风不善,他正面对前方劲敌,无暇后顾看去,忽地刷刷挑开前面几名武僧棍棒,随后长剑向后刺去正是剑法上寻常招式“苏秦背剑”
以无招胜有招,将那僧人长棍撩开,余势不减,刷刷又是几剑刺去,虽不看顾,剑招去势精准,竟而刺穿那僧人的灰色僧衣,透出肌肤,如若再前进寸许,便一剑刺中肌腹,可见袁承天剑式游刃有余,不为己甚,否则这武僧当场便要出乖露丑,这也是他不为己甚,处处给人留有余地,否则他决难幸免。
余众见脑受袭,便齐齐舞动手中长棍一齐向袁承天身上招呼,仿佛不世仇人。袁承天见他们凶巴巴的样子,心想:他们不是度人为怀么?怎么还这样杀人的样子?慈悲为怀的信念去那了?赵碧儿见袁承天神色间的变化,便当头棒喝道:“袁师弟,生死关头你还什么怔?不要命了么?你视别人如生命,别人视你如草芥!你干嘛老是仁慈?”
袁承天听碧儿如此说话,心想不错,为什么自己有时总是优柔寡断,不够坚强!忽然棍来,已将他们二人愈围愈小,渐渐收缩,意思是要他们知难而退,放下武器,就地认输!袁承天忽地倔强脾气上来,他从不会在恶的面前认输,以前种种受欺凌的场境又复在脑海中出现,所以手中长剑滴溜溜转了个方向,因为这干受众只有制敌机先,所谓:擒贼先擒王,否则一切免谈。
那为武僧怎么也未料到这袁承天忽然剑招一变,不容置疑地已将长剑抵在他的咽喉寸许不前,厉声道:“还不叫他们住手。”
这武僧只有乖乖就范,撤下手中棍棒,向余众僧人喝道:“还不住手?”
那十七名武僧见脑被制,而且剑在咽喉可说是性命攸关,不得不放下棍棒,恭敬如一,听这位师兄训话。便在此时,忽然少林寺寺门大开,有位僧人高声喝斥:“这位施主且慢动手,手下容情,老衲恭聆如一。”
袁承天听他说话声如大吕声音浑厚,语带慈悲,不是泛泛之辈,不由心神一动:否则来者是传灯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