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潮声支着头趴桌上睡觉,拢共也就睡了两三个钟头。这会儿日光正好从窗户斜着照进来,生生把她晃醒了。她撸一把头发,吐口气逼自己睁开眼,坐直。
办公室门口,几个男刑警正躲开她在走廊一边抽烟一边交谈,烟雾缭绕,一偏头看她醒了,干脆把烟也掐了,进来坐着说话。
“谢谢啊。”
潮声说了句。
她还挺奇怪的,城里人都这么爱抽烟吗?市南那边就没人抽。不过城东的刑警能避开她抽烟已经很好了,她很感激。
板正地坐了几秒钟算醒觉,潮声打开网页开始看当天的新闻,比如什么时代楷模谁谁谁、哪位哪位民警牺牲、什么什么肇事逃逸……
今天刚开屏,嚯,好大一个头条——
《一级律师蔺长同受贿两百万,逼死十六岁少女,该当何罪?》
潮声心念电转,有什么东西串成了一根线——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害海里而拿蔺长同顶罪,他们是为了害蔺长同,而杀的海里!
简直荒谬极了,潮声气得不轻,一面安排人手去查这条新闻背后的运营者,一面浏览内容:
8月31日晚,东郊滨海村民目睹一少女从崖尖跳海,迅速报警,打捞归岸后已无生命体征。经查,原来这名少女姓海,年龄不过十六七,是一起强·奸案的受害人,但以败诉告终。那强·奸犯的代理律师不是别人,正是一级律师蔺长同!堂堂一级律师,收人两百万元替强·奸犯做假证,致使少女含恨自尽!他此前……
潮声滑着滚轮,嘀咕一句:“写的什么玩意儿。”
突然,她指尖一顿,看到了新闻附上的来自“受害人亲属”
的自述:
我是小海的姐姐。
她刚出生时,我们家给她起名叫雪莉,一个我们认为很好听的名字。但她命很不好,那一年是个灾年,地里减产,家里实在凑不出钱养她,就将她过继给了村里一个手头还有点宽裕的单身汉。
那也算是一种别样的新生,至少吃穿都会比我们强了。
送走她的时候,她的哥哥——我的弟弟,温柔地对她说:“重新开始吧,雪莉。”
我也替她高兴:“新的人生要好好生活哦。”
没成想年功夫,她的养父就把家底花光了,终日浑浑噩噩。我不忍心妹妹吃苦,就背着家里偷偷给那人寄钱。
一寄就是十年。
十年来,我是眼睁睁看着小海变孤僻的。她的养父对她不好,害她可怜。终于,她的养父进了监狱,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又惨遭强·暴。
小海没有什么爱好,只想读书上学;她虽然孤僻,但最相信正义。
只是这一次,有人辜负了她的信任。
我听说她要自杀,第一时间追去了东郊的野山,可惜我的轮椅爬不到山顶,不能上去劝她。我给她的朋友打电话,托她朋友把电话交给她,她不接。我从没有那么后悔自己没能认回她做妹妹、而是躲在身后默默支持,以至于于她至死都是陌生人。然后,我目睹她冲上崖尖,孤零零地坠了下去。她就像海底的一颗骊珠,来自海里,也该归于海里。
我心痛得无以复加。
蔺律师,于我们家其实有恩。三年前,她救我家于水火,自费替我家打官司,我的母亲才得以治愈,我才得以考上大学,我的弟弟才得以进入警校。但大概利欲熏心,三年时间足以磨去一个人清纯的本心。我的弟弟不会知道,他昔日偶像成了今天害死他妹妹的凶手。我也没能想到,我的恩人成了我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