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综稳住了时光,安顿了茅清竹父女,在山间随手折根树枝,化作鸟笼,将彩衣鸟放进去。像这种借枝叶化个什么相类的东西,或者用石子变个假人什么的,在这座灵气充溢的山上,都是小菜一碟。他原来说这是雕虫小技,也并不是谦虚,因为他手里,也只能玩一些死物,变出来的,也多是不能出山的幻相,像褚嬴枯木逢春的真本事,他是没有的,更不用说,能救人于垂死,哪怕是以命换命也不行,相比救人,对萧综来说,还是杀人容易点儿。
他将彩衣鸟送给茅清竹把玩,见她很喜欢,便教她怎么养,待茅清竹问起时光时,他却记起另一个名字——释法鸾。他没有回应茅清竹,独自走开了,一人登上高塔,迎着夜风,望着山峦起伏,涛涛山涧,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和翻滚的暗涌,犹豫到底该不该见褚嬴一面。
夜半时分,他听巡山的小童回报时光的情状时,吃了一惊,时光的进境在他意料之外。可是这似乎不能算好事,他不禁将时光和释法鸾相比较,他们谁比较难对付,现在看来还是个未知数。其实自打南梁的石兰,到现在的时光,一千五百年了,凭他的印象,时光曾有过四次前身,可是都没有活过三十岁,且越是早慧,死的越早,像一个诅咒。他们纠缠的太久了,时光的半灵,就好像围棋中开出的花,三百年一次,时光出现的时候,连萧综的半灵,也会萌呼应。他们都掉进了一个轮回诅咒中,谁都无力挣脱,萧综早就厌烦了,所以,他不关心时光死的早不早,他甚至想时光今天就死,好看看褚嬴会怎么个难过法。
可是释法鸾的出现,让他改变了主意。
那个老家伙若还活着,也算是有过人之处。释法鸾与萧综相遇时,他已年近五十,显然,他闯过了那一劫。可那老头,围棋造诣显然远不及时光,只是凭借读心取胜,那一劫,想必和棋力无关,萧综一时猜不到释法鸾用了什么方法,兴许有什么捷径法门,藏在那棋语中,也未可知。这还是其一,最重要的一点,释法鸾对星心子的了解熟稔程度,远在自己之上。若棋子出世之后,落到他的手中,莫说自己,只怕褚嬴也别想活了,到时候来个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什么的。和那个杂毛老道同归于尽,想想还真有些坏心情。
这样对比下来,萧综倒觉得时光可爱多了,不禁想用他一用。他脾气乖戾,挑人做棋子,还要挑一些看得顺眼的,好像天下人物可以让他选似的。
想到有一个新的敌人,他的心境,却不是惧怕,而是兴奋,虽然此刻他已预料到释法鸾的能耐在自己之上。他望着滚滚河流,嘴角轻佻道:“天塌了,也是褚嬴先顶着,我怕什么。”
此时,背后有人拍了他一下,他做贼心虚,心里一紧,正要怒,一回头,却是茅清竹,他淡笑道:“入夜了,你怎么还没休息,是这里的床不合你意?”
寺里的床榻桌椅,都是他今日一样一样安排的,除了褚嬴,他已经许久没有为一个人如此关心了。
“我来谢谢你送我的雀儿,它很可爱,好像能听懂人说话。”
茅清竹循着他目光,看着夜幕中的山峦,黑黝黝的,静的吓人,阔的吓人,不解道,“你这人真是奇怪,不是看夜,就是看山看水,明明有人可以陪你说话,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夜色就像一面镜子,能让人清醒,也能让人渺小,相比之下,陪伴就像天上的流星,叶上的霜露,终究要散的,到头来,人的归宿是孤独,何必徒增眷恋和不舍。”
“好好的怎么感伤起来了?人生可不止有孤独,还有快乐。”
茅清竹掰着手指头道,“还有幸福,还有温暖,还有朋友。”
“快乐对于一些人,就是容易上瘾的毒药。”
“不要这样嘛,这样好像你的心上有一扇门,怕和人接近,怕和人说话,怕人知道你想什么,一说到关键时候,你就躲在门后面。”
茅清竹道,“你明明喜欢和人说话,可是却不承认。我虽然不是你,可是我已感觉到你内心的冰冷寂寞。”
“承认又怎样,我喜欢的就不会离我而去了吗?”
“就像现在这样,我说到你的心里,你就开始抵触了。得不到的东西,你就说你不想要,而不是再争取一下。”
“争取?好,我跟你在一起挺开心,你会愿意陪我吗?”
萧综冷笑道,“你不会,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偶尔说说笑笑还可以,再进一步,就是对彼此的伤害,不要试图观察我的心,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茅清竹听出来话聊崩了,心道:“我说错话了吗?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软硬不吃,他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是表白吗?不会吧,应该是开玩笑的,不然语气怎么那么冲,可是,才认识一天,好开这么过分的玩笑吗?他的话怎么那么难理解啊。”
片刻的静默和尴尬,她支支吾吾道:“起码算普通的朋友吧。”
“什么?”
“你说偶尔说说笑笑,那我们也算普通的朋友吧。”
“你说是就是。”
“时光是我当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你可不可以把他放了。”
“这个念头可以打消了,我跟他永远都不会是朋友。”
茅清竹怒了,跳起来道:“哼,亏我还把你往好了想,关心你,我都这么低声下气的跟你说话了,你这么冷酷无情,反复无常,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才不要跟你做朋友。”
说完气呼呼的走了。萧综愣了一下道:“究竟是谁反复无常,朋友是你说的,不是朋友也是你说的,莫名其妙。”
他念念有词道,“我若是真把时光害死了,这丫头不会恨死我吧。”
他并不是有心要害时光,而是想利用时光对付释法鸾,到时万一,时光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想赖也赖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