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笔直地站在牢房门口,看牢役拿着一串钥匙旋几圈才找到一把略小的。
牢役边开门边说道“段世子此去只管安心,路上都有人打点好,顾大人已经向皇上求了恩典,届时段世子到了边疆只可”
“现在什么时辰了”
他打断牢役。
“快午时了,”
牢役道“段世子可先吃了午饭再出。”
段潇暮定定地望着北边方向,仿佛透过那堵高墙在看什么东西,好半晌才摇头“不了,我想先去个地方。”
邢台上,此时正跪着一人,他脖颈上套着枷锁,手腕间一条粗大的铁链,将他锁住。
这人有气无力地垂着头,若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远远看起来就像死人一般。
邢台下围着许多百姓,纷纷对他指指点点。
今日,日头出奇地炽烈,晒的人头晕。
高台的炉鼎中燃着一炷香,只待香灭,刽子手的刀便会落下。
眼看时辰快到,大理寺少卿贺璋走上前“信国公,可还有什么话想留”
短短几日,信国公的头已经花白,那个曾在朝堂上意气风、跺跺脚都要抖三抖之人,这会儿跟个病弱老叟无异。
他默不吭声,已经了无生气。
贺璋等了会儿,瞥了眼炉鼎中的香,烟雾渐渐变淡,很快就要熄灭。
他起身,理了理衣摆坐回位置,正要下令斩,那厢人群中走出来一人。
他火红的身影醒目逼人,挺拔高瘦的身躯像一棵松,风吹着他的衣袍飒飒且萧瑟。
贺璋倏地起身“段世子”
邢台上跪着的人这才有了点动静,他缓缓抬起头来,眼眸毫无神采,像干涸多年的枯井。
“贺大人,”
段潇暮走向邢台,边说道“且容我与父亲说说话,可行”
贺璋默了下,随后点头。
段潇暮在邢台边缘坐下来,一只腿盘在上头,先是盯着父亲看了会,然后淡淡笑起来。
信国公也笑。
“你怎么还不走”
他问。
段潇暮随意道“来送你一程,等下就走了。”
信国公点点头。
父子俩沉默了会,段潇暮开口道“还记得四岁的时候,你带我去看烟火,那时候我骑在你肩上。”
他声音有点哽,舌尖顶了顶腮帮,将鼻尖的酸意压下,才又道“人群太挤,结果你不小心一脚踩进水坑里,裤腿都湿透了。当时元宵正寒,你也没当回事,回到家中被母亲现了,将你责备一通。这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
信国公道。
“那时候你摸着我的脑袋,笑着与母亲说”
许是日头太晒,段潇暮偏了下脸“你笑着与母亲说暮儿喜欢,就让他玩尽兴。”
段潇暮停了下,随即又笑起来“父亲恐怕不知,彼时你那模样,真像个傻子。”
话落,信国公也呵呵地笑,渐渐笑出眼泪。
这个儿子,他疏于照顾太久远,久远到几乎都忘了他们也曾有这么亲密的父子时光。
段潇暮母亲去世后,他续娶继室,段潇暮便从小跟在祖母身旁长大。他忙于政事,鲜少顾及内宅,印象中,只知道这个儿子十分叛逆桀骜。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他都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