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居高临下,阴影里投射出的五官,仍旧美的惊心动魄,艳的惊世骇俗。
元无忧是背着他去求医问药的。
瘦成骨架的白虏少年,趴在姑娘并不宽厚、但很坚实的脊背上,小细手腕子不敢搂紧,怕勒到她;也不敢太松,怕自己摔下去……
小石头一边愧疚一边感动。
他本以为自己不配被她医治,不想在她身份尴尬、处境艰难的时候,成为她的负担。可她自称的责任和担当,让他觉得救他是她的幸福。
主人比他想象的,更在乎他。
少年搭在她头顶的脑袋虽蓬头垢面,但一双灰蓝色瞳子却湿漉漉的,像被水洗过。
他嘶哑道:“为我得罪高长恭……后悔吗?”
“说什么傻话?我还能任他欺负我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不用高长恭把咱俩扫地出门,我今夜就带你投靠我太姥。”
小石头哑然道,“高长恭见风使舵而你不是,你没有对我始乱终弃,我也会对你从一而终。”
元无忧扛着这具并不显重的男体,原本没觉得沉,一听他这番抛心抛肺,顿觉泰山压顶……
“别新学几个词就乱用。”
少年缓缓低下了头,倚在她的颈窝里,暗自抑制着上扬的嘴角。
不枉他故意缠斗那对拎不清的男女,到底是让衣姐姐坚定了护犊子的决心。
——小表姑言出必行,连夜便收拾东西,拿车拉着浑身打冷颤的小石头,要出馆驿回郑府。
却在出馆驿的路上时,又被高氏兄弟拦住。
高延宗识趣的先行告退,但让随行的两列卫兵围成大圈,堵住了她要出门的去路。
只留下个没戴鬼面盔的齐鲁大汉,那张到处是暗红色坑坑洼洼痂皮的脸上,可见眉眼低垂,他蔫头耷脑道:
“姑姑即便恨我独断专行,也不该离开木兰城馆驿,不该不用郑家的草药,舍近求远。”
元无忧被他噎住了,她回郑府肯定就是投奔郑家了啊,他还真信自己那些气话?
“这是重点吗?”
他又道:“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我知姑姑是有才能之人,之前举孝廉你也不图官禄虚名,岂会贪蝇头小利?与那女子高下立判。我是看在李氏的面子上,才纵容他未婚妻探视灾民,是想借机动李氏捐粮劳军。”
元无忧点头,“我无钱无势,以我受屈换粮已是殊荣之际,可我的奴仆不该受我的委屈,你们要是想他的命讨好人家,我绝不允。”
男子黑亮的凤眸中光点狂跳,终于咬牙道,
“我知这些日的药和食补,都出自姑姑手,你既然体贴入微的待我,为何又突然弃我而去?”
“啊?”
“还是说你们华胥女子,在成婚前对谁都是这般好的?”
元无忧被他短短几句怨夫言,给数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