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姑,你说什么?”
红帐儿里,白惠盘腿坐在脏污凌乱的被窝着,狼吞虎咽的啃着凉窝窝头。
面颊红肿,衣衫破烂,裸露在外的皮肉明显看出青紫淤伤,有些严重的地方已经溃烂了,披头散,灰头土脸,她整个人都散着股说不出臭味儿,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皮袄儿,十指红肿的吓人,根根儿萝卜似的,凄惨到了极点。
不过,她的眼睛一直是亮的,未见灰暗之色。
“慢慢吃,小心噎着。”
白珍回过神来瞧她,心里叹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白惠赶紧躲,嘴里嚼着窝头,含糊不清的道“白姑姑,别摸,我脏的很,都好长时间不洗啦!”
“不碍的,这有什么?我天天喂马,未见得多干净。”
白珍就说,蹙了蹙眉,“惠儿,你身上的伤口,烂的太厉害了,在不注意……”
恐怕很麻烦,“这里缺衣少药的,你要了热,不会……”
有人给你治!
“我昨天晚上就热了,热了半晚上呢。”
白惠浑不在意,把最后一块窝头塞里嘴里,珍惜的咀嚼咽下,还回味的舔了舔手指。
“你起热了?”
白珍一惊,忙伸手探她额头。
“没事的,没事的,早上热就退了,白姑姑,我命硬的很呢。”
白惠想笑,结果弧度太大,扯的红肿脸皮疼痛不止,“哎哟,好疼好疼。”
她抽了抽鼻子。
“别跟我逞强。”
白珍看着她,轻声说了一句。
白惠眼睛瞬间便湿了,泪水流下,她仰面望着帐篷顶,沉默了半晌,“白姑姑,最近那些胡人太凶了,红帐里已经抬出好多尸,都是被活活打死的女孩儿,我,我都被打了一顿……”
她语意顿住,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上溃烂的伤口,愤怒而后怕。
“他们都是畜牲……”
她喃喃,“我哭着求他们,他们不放过我,我差一点就被打死了,好疼啊!姐姐死了,相公死了,公婆死了,娘撞墙了,爹和弟弟都不见了,我们家就剩下我了,我想活着,不,不,我,我不想这么活着……”
“就这样吧,我病了,又脏又臭,像疯婆子一样,根本没人来找我了。”
她抽泣两声,突然咧嘴笑了,“白姑姑,你不知道吧,前天有个胡人钻进我帐篷,还没动手呢,我就先冲过去了,要抱他脖子,结果……你猜怎么样?他看见我的脸,竟然吓跑了!!”
她转头看白珍,表情仿佛有几分得意,忽又转向诅丧,“可惜,自那个胡人跑了之后,就没人给我送吃的了,我又没力气出去,要不是白姑姑来找我,我就要饿死了,不过,说起来,饿死的话……好像比烂没了,热死了,让人打死了,要好的多呀!”
“起码没那么疼。”
“还能喘气呢,说的什么死。没事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天天给你送饭食来,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
看白惠神色,仿佛连精神都不大正常了,白珍幽幽叹了口气。
白惠是青河县本地人,胡人占城后被抓进红帐儿,白珍潜伏的时候总爱来此打探消息,一来二去跟她认识了,两人都姓白,在此处认识算是‘孽缘’,难免彼此照应些,白惠是个很好的孩子,性格坚韧且善良,落到这种境地,一不哭天抹泪,二不怨天尤人,日常相处间,红帐儿里的女孩儿们有个一灾二难,被胡人打骂责难,能帮一把的,她总不会袖手旁观。
不过此一回叱阿利攻城,局势不佳,青河县风声鹤唳,胡人本性凶残,遭了打击难免暴烈,红帐儿里的女孩儿就是现成的泄对象,短短月余功夫,就被打死小半。
县外头的万人坑都快埋不下了。
野狗啃死人骨头啃的膘肥体壮,个个小牛犊子般。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啊?”
握着白惠满是冻疮的手,白珍眼底干涩,泪都流不出来了,“总兵,大姑娘……姚家军……”
还不来吗?还不胜吗?
嘴边挂着苦笑,她陪白惠坐了会儿,给她抹了点马药……虽然不知好不好用,总归聊胜于无,安顿了她,劝着她睡下,白珍把身上皮袄脱下来盖她身上,摸了摸她红肿的脸颊,叹息着离开。
抬手掀帐篷门帘儿,她一步刚迈出来,就见外面乱轰轰的,不拘胡人还是晋奴,就连红帐儿的女孩儿们都探头探脑,切切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