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城,流星胡同,杨府。
七进的大宅子雕梁画栋,前后足足占了两条街,端是面积惊人。
杨家,是杨城的坐地户,前朝就存在的士族,人称‘杨半城’,族内人口众多,足有千余,其中虽无那当朝宰相,一品大员。然,三,四品的官四、五个,五、六品的官十数余,七、八品的更是数不胜数,端是一门权贵。
等闲,杨城府台想做点什么事儿,都得先跟杨家商量商量在做决定——单这一件,便可见他家的威风地位。
大冲真的人孙女孟央,便是嫁了杨家人,不过并非嫡脉嫡长,而是旁系幼子。
按理,做为孟家嫡脉,孟央嫁杨家旁系实属下嫁,而且,‘下’的还挺多,无奈她本身条件实在差强人意,而那杨家子着实相貌堂堂,还挺有才华,便也说不上谁占便宜了。
杨府内宅,一处略显偏僻荒凉的院子。
孟央正趴在桌案上,手握狼毫,全神贯注的画着什么。
她身上穿着件大红色的衣裳,下配水绿色百纹裙,百鸟朝凤髻被一套十八件的红宝石头面高高挽起,单看打扮,真真华丽无比,就连脚下绣鞋都点着珍珠,绣着金线。
但是长相就是真的……
方脸细眉,眼小鼻圆,黝黑唇翻,色焦黄,关键个头儿还小,打眼一看跟岔开的土豆一样……
更别说她还穿的这般华丽,红配绿的衣裳夺目,奢侈珍宝耀眼,越显得不好看了。
真心惨不忍睹。
然,孟央仿佛没注意到这些,空旷的屋子,略显老旧的家具,缺了个角的大案里,她趴在上面儿,挥舞着狼毫,时而抿唇撇嘴,时而眉开眼笑。
“命都要没了,你还心思做画?”
外间,杨天6一脸嫌恶掀开带着灰尘的帘幔,皱眉迈步进来。
孟央手不动,心不乱,好像没听见一样。
杨天6见她如此,越心烦,“孟八怪,跟你说话呢!”
“我没名字吗?”
孟央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下依然不停。
出乎意料,她人长的难看,声音到是好声,婉转轻柔,如铃响脆。
“你不是就叫八怪吗?我给你起的字,怎么?不符合你的实际情况?”
杨天6挑眉睨了她两眼,冷笑出声。
杨天6——杨家旁枝幼子,自幼粉团儿样的好看,白皙清雅,十八岁中举人,算是少年才俊,孟央比他大三岁,还长成那样儿,说真的两人确实不般配。
当初,家里为了连上孟氏嫡脉一门姻,对他是连哄带骗,成亲洞房掀盖头的时候,初一见孟央那副尊容,杨天6几乎僵在当场,返身就要跑,结果让孟央用话拿住,含笑问他,‘士有百行,卿有几行?’
那时,杨天6还是十八岁的孩子,娶丑妻无比愤愤,便怒道‘我百行俱备,妇人四德,你又有几?’
孟央便道‘士人百行,以德为先,妾之不足唯色耳,你自认为百行俱备,何以重色不重德?’
一句话僵的杨天6进退不得,连跑都不能跑,杨家和孟家都是大士族,德行传家,他还要科举进士,真被传出重色不重德,基本就没啥希望了,只能委委屈屈洞房,当夜泪染长巾。
家有丑妻心里憋屈,杨天6闹腾了好久,美妾娇婢收了不少,孟央坐稳正妻位,便不管他这些,后来,这位还向外展,闹出要纳青楼女做妾的事情,杨家内疚牺牲了儿子,竟然不管。孟央看不得这个,劝了两回让撅回来,一怒之下,拿出孟家族印,递了帖子给杨城知府,言‘近日内城风化不足,请遣妓者’,杨城知府不知所然,又见城内确实色色笙歌,很不像样,就下令‘驱逐妓女’。
杨天6的‘红颜’就这么着让轰走了。
他自然不甘心,大闹不已,孟央一手执杨家家规,一手握象牙玉板,凑了个他满脸桃花开,又把怒而赶来的公公婆婆一通烂喷,关键人家还占着礼,句句体统,处处家规,逼得三人无话可说。
这么闹了几通,杨家人是规矩了,但,孟央的名声同样臭了,哪怕她占理,然而,长的不好还厉害,这般的媳妇谁家敢要?好在她不在乎这个,每日里谈琴做画,吃喝玩乐,烦时逗逗杨天6,他长的好看……活的还挺潇洒。
谁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过日常出城上香,就让土匪给堵了一夜,好不容易逃得性命,杨家竟像抓住什么把柄一下,要治死她。
孟央岂能干坐等死,自然愤起反抗,谁知娘家给了她致命一击。
族里同意便罢了,反正因她祖父的关系,她跟族里关系并不好,谁知亲生父母竟然同样默认她被‘病逝’,好在她没将希望尽数托在这些人手里,而是背人递信给了祖父,祖父连三封措词激烈的信递回来,让杨家有了顾忌,她这才暂时保下性命。
不过,“族里前日又往徐州递信儿了,孟家那边要是还不改初衷,回点什么,恐怕你这命就真保不住了。”
杨天6别扭道“你要是还有什么后招,就别藏着了,赶紧使吧。”
“我所有的人手都让你娘压住了,只身被困在这里,能有什么后招?”
孟央停了笔,侧头看丈夫,“要不,你帮帮我?”
“我知道你手里有人,真想放我走,不是做不要。”
轻笑一声,状似调侃,实则,还是隐隐抱着希望。
杨天6看她,见她嬉笑中带着些认真的脸——太难看了!他忍不住转头,“那,那不行,你败坏了杨家门楣,我无视你送信给大冲真人已是不对,帮,帮你,我,我丢不起那个人,更何况,我家里不会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