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平治九年秋,国都燕京。
公主府外院,云止端坐书房,回想今日早朝韩辅种种决策,脸上表情变幻,时而怒愤,时而悲悯。
缓缓闭上眼睛,他仿佛能看见无数流民百姓拖着将死的身躯,徒步奔命千里,却在看见那一点点活命的希望时,被无情的关在城门之外。
紧闭的大门,彻底斩断了他们的生路!!
“呼!!”
突的抽了口气,云止狠狠握紧拳头,心潮起伏不定。早朝时,清流保皇派和外戚那一场‘撕杀’,韩太后的偏向,小皇帝的沉默不语,万御史为救万民命,乞开仓放粮而撞柱,血溅当场都没能改变韩辅‘闭城门,拒流民’的决策,云止便知道,他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
但是……
白皙光润的掌心握出血印来,云止‘霍’的起身,‘呯’的声一脚踢开书房大门,拔腿向外急走。
“都尉,您要上哪去?”
守门侍卫吓了一跳,急急跟上前问。
“进宫面见圣上。”
云止沉着脸,脚步不停的吩咐,“去备马。”
“是,是!”
侍卫愣了下,连连点头。
马房很快备了快马,云止翻身而上,扬鞭急催欲出府,不过,刚刚到了门口,前面便有行人拦住了他。
——洋洋三,四十人,俱是宫装打扮,满面肃穆,垂手而立,模样恭敬的簇拥着御撵中的妇人。
明黄色的御撵,雕着赤红九凤,口衔冬珠,眼镶紫石,端是雍容高贵,看起来竟跟正宫皇后的御撵别无二样。
但,若仔细去瞧,就能看出那九凤的尾翎只有八根,却是半副皇后凤架。
“止儿,如今天色已晚,匆匆忙忙的,你要去哪儿?”
御撵中的妇人——万圣长公主含笑开口。
“母亲,孩儿想,想要进宫面圣。”
云止连忙下马请安,犹豫着回答。
“进宫啊……”
万圣长公主垂仔细打量儿子,沉吟半晌,突又笑了问他,“面圣做甚?”
“母亲,孩子儿想请万岁收回呈命,开仓放粮,安抚流民。”
云止坚定道。
“我儿有慈悲之心,救民之愿,为娘心中甚慰。”
仿佛完全没出乎意料,万圣长公主点头应着。挥了挥手,身边宫人便扶她下御撵,缓抬步走到儿子身侧,挥退宫人,她眼含欣慰的看着云止,就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只是,你进宫面圣,有用吗?”
她含笑低语,声音依然温柔慈爱。
“母亲!!”
云止心头大悸。
“止儿,你年轻不小了,不该如此天真。如今朝中已经不是你皇舅舅还在时的模样,局势早异。自除掉霍言,你皇舅舅留下的老臣失了领,在朝中,韩载道已无敌手,算是权倾朝野了,他是韩氏小妇的亲爹,是皇帝的亲外祖,如今这朝中,是这两人说了算,你面圣有何用?”
万圣长公主面容依然慈祥,但口中吐出的话,却如刀子般的冰冷,“就算万岁同意了,他说话,算数吗?”
“可是,可是,母亲……如今已是十月,眼见寒冬将至,流民身上无衣,腹中无食,朝廷若不开仓放粮,这凛凛寒冬,要他们如何熬过?”
云止急急的道,努力想劝服母亲,“这一批流民,俱是因南方水患淹没良田而流亡,他们若死在寒冬,南方土地谁来耕种?”
大晋良田多在南方,气候之饴人,土地之肥沃甚至能一年三种,只灵州,并州两地的产粮便足以活养大晋四成民众,“无民便无田,无田便无粮,大晋的百姓谁来养?边关的将士吃什么?甚至……”
民以食为天,当百姓活都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难道会老老实实等死吗?
为了活命,蝼蚁尚能撼天,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一双含情目盈满了焦急,云止唇色苍白,“母亲,这是皇舅舅的江山……”
不能让它亡了!!
“止儿,若你皇舅舅还在,今日无需你开口,为娘立刻亲入皇宫,或者,或者御座之上,坐着的是太子……”
大晋先帝当年继位的时候,做为嫡妹的万圣长公主是下了大力气的,甚至连驸马都为救先帝而死,先帝感念其忠,赐了嫡妹‘万圣’的称号,疼爱非常,还把唯一的侄子云止接进宫里,当做亲生的教养。
云止在宫中住了十三年,对先帝的感情,跟亲爹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