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小院,危房前头,姚天从和姚天礼一左一右搀扶着老父,满面担忧的看着他。
姚敬荣颤颤微微的,腿眼花,这么大岁数了,迎头挨这一下人真有点受住。
“老头子,怎么样?”
见丈夫眼睛直,季老夫人忙关切的问。
“……”
姚敬荣把着儿子的胳膊,脑袋不受控制的晃了两下,好半晌,才缓缓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你们这些官差,好生不讲理,收税便收税,肆意惊扰百姓,还随意殴打老人,真真……”
见老父气息奄奄的模样,姚天达不由愤愤,指着院中几个皂衣兵痞,他眼睛都红了。
纯是气的。
“啧啧啧,说我们打人?,明明是这老不死的冲撞官爷,阻抗税收!!”
官差领头的咂吧咂吧嘴,‘呸’的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好叫你等知道,我们可是加庸关的兵,收的税全是军税,是用来打胡人的……”
“军税,拒交是要当造反处理的,我杀了那老不死的都没人说个不字儿!”
他瞪圆眼睛,高声喝骂,“敢惹爷爷,让你们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伍长说的对……”
“这家人不开事儿!”
“治他们,治死两个就知道爷爷们的厉害了!”
余下几个兵痞子吵吵嚷嚷的叫喊着助威,拍的腰间刀鞘‘啪啪’作响,到有几分骇人的气势。
一干女眷被吓的够呛,姜氏心里直哆嗦,却还是忍不住出声,“谁不交税了?你们上来就要十两银,空口白牙,说不清道不明的,我公爹问一句,怎么还不行了?就非得打人?”
“他老人家都快七十了,打出个好歹来,你们给陪命吗?”
姚敬荣是将七旬的老人,自幼读书,打二十多岁中了秀才后,在没摸过锄头,此回流放,乍一干农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真是把老头儿累的够呛……一熬几个月,姚家人慢慢适应了小河村的环境,眼见生活安稳下来了,几个儿子一商量,干脆把姚敬荣按在家里,不让他下田了。
不过,姚敬荣闲不住的人,在家里帮着季老夫人干干家务,跟着孙女们喂喂牲口,伺候伺候菜地,这日,季老夫人带着几个孙女去挖野菜,家里只剩下姚敬荣和姚千朵、姚青椒两个伺候大骡子,院外就来了这么几个兵痞,二话不说就要银子,还一要十两……
十两——对户部员外郎姚老爷来说不算多,一个月的零花钱,但对小河村老农姚老头儿那几乎是全家一年的收入,怎么可能说给就给?肯定要问问的。
偏偏,几个兵痞态度强横,骂骂咧咧的,眼神还不干净,冲着姚千朵和姚青椒一眼接一眼,臊的两小姑娘脸跟着了火一样。身为祖父,姚敬荣怎么可能不生气?语气自然冲一些,把几个兵痞激火了,倒拿刀柄照着他脑袋就轮过来了。
这一下就把老头儿给打倒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姚千朵和姚青椒吓坏了,一声‘爷爷’,一声‘祖父’的哭喊,把周围邻里全喊了过来,其中就有白家人。
白淑、白惠和桃家姐妹交好,见状紧赶慢赶的往二沟村跑,半途正好撞见结伴而回的姚家众人,告诉了急情,一行人匆匆赶回,姚敬荣才将将缓过劲来,睁开眼睛。
亲爹没让人打死,姚家人长出口气,继而便是压都压不住的怒火。
直接就跟兵痞子们怼起来了!!
“姚老叔,这些就是刮地皮的,年年岁岁的来,咱跟他讲不出理去。”
一旁,见姚家人要跟兵痞对上,白爹赶紧过来,低声劝他,“现官不如现管,咱不是以往了,这样人儿,咱得罪不起。”
白家亦是流犯出身,以前也是当官的,家里两大人带仨儿孩子,自来到小河村后,因人单力薄,真是没少受罪,算算,他都得把闺女舍出去才能换来‘邻里和睦’,更别说这些见天来刮地皮的……
真真是把白爹刮出血来,白家刮下三层皮!!
“他们都是各处县城里的兵赖子,领着加庸关的衔儿吃空饷儿,军里不给他们月钱,就扒咱们四里乡亲的皮,给他们奉供了,平时来个流胡野匪们,他们还给管管……村里不敢惹他们,姚老叔,你要是不供给,不说他们,就是村人里都不能让喽。”
白爹长叹口气,满面真诚。
这都是他的经验之谈,血的教训啊。
“可是,十两……太多了。”
几乎是他家全部的存款!!姚敬荣捂着还冒血丝的额头,满脸苦涩。
他家家底本来就不多,老妻儿媳将饰俱都当了,才制办下家伙什儿,一应农具种子……安了家,种下田,如今家里存银不过十一两零两百多钱儿,这帮兵痞子一要,完全是掏老底儿了。
“他们这是欺负你们新来的,打你们杀威棒呢,要是好言好语的求着,说不定还能少要点,可这会儿……”
白爹跟着愁,还是劝,“老叔,这帮人都是狼,咬住不撒口,就是这回打退了,日后一伙儿接着一伙儿的来,不喂饱了他们,你家不能安生了。”
“钱财都是身外物,比不得人重要,而且……”
他顿了顿,“你家这么多闺女,招不起他们呐。”
姚敬荣的老脸惨白,透着青灰,知晓白爹说的都是正理,但心里这口气,怎么咽都觉得别扭。
知道贫民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却从没想过能不好过到这种程度,想着流放之罪,儿孙一生都要过这样的日子,他心里小刀割似的,一时头昏眼花,喘了好半晌儿才回了劲,院子里的情况就不对了。
——几个孙辈,明辰、明轩、明修年青气盛,跟兵痞子们干起来了。
读书人打仗嘛,没甚架势,正反王八拳,上爪子薅头,姚明修最阴,抬腿就踢人家裆,还薅人家蛋,把个兵痞子疼的脸都绿了,大怒着拔刀,这就是要真杀了!!
“住手,快,快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