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舒夜:吾将去汝,适彼乐土。
人类,你们叫我彻底失望了,我打算离你们远去了。
我回头看看那个被落在岸上的人,他有一双温和的眼睛,一个好灵魂。只是被失去好友的悲伤、疑惑和被抛弃的愤怒填满。
再见了,这是我对你们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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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海面上走了一天,红日东升西落,沿着天球画出一个偏向南的弧线,冬天的太阳似乎特别向南方退却。她站住脚,天幕已经变成沉沉的普蓝色,她仿佛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地球仪,太阳退到南回归线。她像一只鸟儿想要追着那温暖的火球往南去,于是想了想,用灵络扎起一个帆,祈祷风神给她指引。
冬天的风从北往南刮,风神的脚步比她的脚程快很多。她的小船不久就撞到了珊瑚礁和——李恪睿结界的边缘。她从那个花瓣一样的正十二面体展开面上轻易地认出了他,现在李恪睿灵力虚弱,攻击力大减。
“你来做什么?怎么,难道你以为可以对我乘胜追击吗?就凭你的灵力?”
对方问。
“不是的,九王……殿下。”
戈舒夜犹豫了一下,和盘托出,“我想要回白鸦大人的身躯。在地上的时候,我曽拜他为师,如今也想帮他了却心愿,还他自由。”
李恪睿愣了一下,打开了结界。“哇——”
当她踏入那个球场一样大的正十二面体内部,却被里面华丽的宫殿、富丽堂皇而雄浑瑰丽的园林和高耸的佛塔惊呆了,佛塔上每一层的金色风铃都随风出悠远的鸣响。“这里是……(她用力辨认匾额上的文字)太极宫?!——是唐王宫?!”
“这只是我的一段回忆罢了。”
李恪睿身边式神,纸做的侍女正在金碗里为他搅打着青色的茶汁,锻银的水壶在红泥小火炉上冒出噗噜噜的蒸汽。他一挥手,驱散了她们,符纸像是白色飞舞的纸钱。他伸出手,是一块紫色的晶石。
“这是白鸦灵魂的凭附,我是用傀儡之术将他唤醒,引子用了他的骨灰。但是如今他的骨灰已经在争斗中被打碎,遗留下来的只有这晶石中的思绪。——所以本王虽有心帮你,但力不能逮。除非你能够自己为他塑造出义躯。”
“我不能像你一样用泥巴捏一个假人吗?”
戈舒夜着急地道。
李恪睿略微嘲讽又宽容地笑了:“虽然你已经通过了翔士考试,但丝毫没有永生者的自觉啊。蓝迦楼没教给过你一点基础的东西吗?还有最重要的,三山条例。”
“你不能告诉我吗?”
李恪睿突然聚精会神地看着她:“永生者要面对的只有漫长的时间和永恒的孤独。”
随着他语音扩散开,富丽堂皇的大唐王宫突然加衰败、颓圮,在战火中被焚烧、在饥荒中被哄抢、在日积月累中四分五裂、化为腐朽的腐殖质,沁入土地……翠瓦碎成齑粉,楠木的高大中柱颓圮倒塌,被虫豸分食干净,苍翠的树林变成荒漠,又被开垦成麦田,麦田荒废,新的低矮的土屋建起……沧海桑田,这整片雄伟的建筑和大唐最高权力的集中地,高高在上的太极宫,最后只剩下夯土的地基和柱子的凹槽,沉默在黄色的裸露的土壤上。
像无数怀古的诗歌,最后只剩下白茫茫的大地。只有李恪睿的那张茶桌还在。他独自坐下,端起式神按照《6羽茶经》为他研磨、泡打好的带着大唐余韵的茶青,独自缓缓饮下。
苦的。
他虚设的待客的坐榻上永远不会再有故人来访。
戈舒夜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空虚,她坐在地上,无助地掩面哭泣起来。
李恪睿低头俯视着她,目中有怜悯:“你这样怎么进入永生呢?永生是一场劫难,灵魂永远被放逐的刑罚。去找洛均吧,他好歹是教引正,肩负着引导你们后来人的责任。”
“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你听说过青龙神吗?这是地上人类虚构的神话,将上古时期标定星区的四圣兽崇拜和泊来的佛教菩萨相结合,说东方青龙是观音菩萨的护法。洛均在海上行动时,会伪装作青龙神,隐藏自己在历史中的痕迹,用以迷惑渔民。”
李恪睿面露不屑,“但是没办法,摊上你这个嗷嗷待哺的幼儿,也只能找他了。”
他捏个诀,长臂外扫,红色的灵络像飘落的石榴花瓣一般随着海风散去。“等我的式神带回消息。”
等待的时间有点尴尬。戈舒夜站起来,擦干眼泪,讪讪地绕了两圈,想了想,端起李恪睿桌上那杯没有客人的茶盏,像河豚那样一口吞下去了。
李恪睿盯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怎么了?”
“评价?”
“呃……”
她舌头抵着上颚,觉得说苦不太礼貌,半天挤出来一句:“摇得挺均匀的。这个是以前的喝法吧?(非物质文化遗产)——我比较喜欢喝泡的,茶砖。”
“牛嚼牡丹。”
李恪睿翻了个白眼,“粗野的村妇,世风日下人心不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