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报一上,龙心大悦。从下半年打到冬月,又近年关了。礼部选取吉日,宣召沈自丹、赵祜龄还朝,并获胜将领进bJ晋见,封赏加爵。
宁波府。整个绥远侯府沉浸在一片喜气中,也是为了给周敏静道贺和冲一冲晦气,庆祝备宴,敏静刚服下沈自丹送来的解药,犹有病容。
“国公爷。”
因为敕书已下,戈舒夜学着黄云的样子,提前改换了称呼,恭贺周敏静,敏静脸上表情却有些不自然。戈舒夜上前,要将印信和虎符交还给他。素手伸出,鲜红的指甲已经在攀城拔寨中折断了,边缘毛糙,在海水和火药的浸渍下,原本柔嫩的皮肤也变得粗糙、干裂了。在敏静要将虎符收回去的那一刻,她的手突然合上了。
“我还有一事想问,请大人真诚相答——出前,大人真一丝不知沈自丹用宁波水师做诱饵的意图?”
黄云出声提醒:“戈姑娘大胜之喜,这吉利日子干什么呢?”
想要阻止这场马上就要剑拔弩张的谈话。
敏静先愣了一下,然后很快明白过来戈舒夜的意思:“你怀疑我叫你去做替死鬼。”
疑窦渐生,嫌隙遂起。
“我身上还有西厂暗探的嫌疑,如果从大人的角度想,既然得知西厂想害我,便用西厂的棋子去替代我,让他们自相矛盾——这招棋很高妙,很合理。把虎符和指挥权交给我,是这个原因吗?”
古仁人志士,请给我智慧吧,该如何跨越这人与人之间的鸿沟?
真诚。
“我把虎符交给姑娘,是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在所有的人选中,姑娘是我周敏静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能胜任的人。——主将丢失虎符是要杀头的,如果我认为你是西厂的探子,这一项就够了,虎符绝对不会交出,也根本不必等到岛上。”
戈舒夜眼珠转了几转:“你的推论是合理的——但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什么?”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你会认为我能胜任,过韩偃、黄云。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我不知道——可是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
周敏静目中热泪直视着戈舒夜,目光灼灼,从代表高位的台阶上一步步下来。
周围人皆诧异,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说什么,为什么会情绪这么激动。
“是我打赢了这场仗,而我却一无所有?”
戈舒夜目光游移地、仓皇失措地道。
“是的,是你打赢了这场仗,是我盗窃了你的胜利、盗窃了你的荣誉,就连这公爵之位,也是用本该属于你的功绩和荣耀换来的——这是你殊死战斗所挣得的一切!
这些金帛,这些赏赐,甚至公爵之位、颖国公这个封号,颖这个字,都该是你的!”
周敏静情绪激动,眼含热泪,几乎是在吼道。
周围的人被震惊得不敢说话——他们疯了吗?就算这是知道戈舒夜披甲戴冠假装周敏静指挥战斗这件事的人有几句腹诽,用得着未来的颖国公爵亲口说出来吗?
戈舒夜突然自嘲地笑起来,她笑着笑着突然哭了,她哭得这么彻底、这么歇斯底里,这么委屈,整个脸、脸上的五官都皱了起来像是一个皱巴巴的婴儿。泪水鼻涕口水从她的五官里流出来,像是个融化的雪人。
“告诉我,怎么了。”
周敏静只能陪着她落泪。
这是她离开家之后第一次哭,她声嘶力竭歇斯底里地喊道:
“是我救了他!是他们,抢了我的东西,我爹爹,我的家,我的名声,我第一次遇见的人!我的剑,还有我的人生!
是他们抢了我的!
可他们就是不承认。”
——他们说我不审,他们说我淫荡,他们说我吃里扒外,他们说我不知好歹,他们说都是我的错——等着,你们都等着。欠我的,我要向你们一一讨回来,用你们的骨头,用你们的牙齿还吧!
过了半晌,周敏静才缓缓张口,道:“颖国公府是你的功绩,我这里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你同我一起上京觐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