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复沈自丹御马监之职,任命赵祜龄为巡察使,杨昶为巡察副使,沈自丹为左少监,靳孝海为护卫,携带圣旨、印信,监督浙、闽二省平海匪之事。
九月十一,沈自丹于南京就地领旨,监督浙、闽两省水师,剿灭徐山。
******
“谢陛下隆恩,奴婢只有尽忠效命,竭诚万死为报!”
在南京御奉局老太监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沈自丹五体投地,顶礼跪拜,然后接过杨昶手中的圣旨。
“御赐蟒服、玉带、尚方宝剑,如朕亲临!如有违抗,许生杀之权!”
“万岁万万岁。”
沈自丹换掉身上素简的布衣,更换上华彩耀眼的五彩蟒袍、玉带宝剑,他踌躇满志,成竹在胸——权力巅峰,瞬间复起,他又是那个令人见之色变、闻之胆寒的权阉了!
他随即脸色一变,满面春风又不容置喙地道:“赵监察史,杨副使,皇命难违,尽忠才是人臣之礼,如此我们就连夜去宁波赴任吧——也好看看,这个抗税不缴还胆敢作乱的徐山是个什么人物!”
赵、杨二人都答应了。赵祜龄虽身负监察使之职,却也对沈自丹提防得两股战战。夜中二人在南京准备好行装,登上车驾准备赶路,赵祜龄暗问杨昶道:“杨副使,你从前可曾与这位沈公公共事过?他……?”
话还没问完,却见外面大路上西厂暗卫们乘车骑马、兵甲粼粼,各个衣饰华丽,兵器、皮甲闪闪光,火把映照的夜中明彻如白昼,至少有数百人的排场。
其中朔、上弦,下弦、残,各立于沈自丹两边,紧紧跟随保护他,后面望率领卫队开道,车中还有两名美貌少女,一粉一碧,跟随左右。
赵祜龄只得把话吞了回去,叹了口气:“哎,西厂。”
******
铁九童在徐山攻击宁海卫之时,根本没出兵反击,收拾细软仓皇弃城逃回了宁波,路上摔断了一条腿,只能投奔钱其斌府上。
他躺在被窝里一边大骂徐山,一边谋划着手中的细软还有多少可以给钱其斌好让他为自己写一个“英勇抗敌、被围不敌,敌众我寡、突围而退”
的陈情折子。不知道给了钱其斌之后,自己还能落下多少。
那大同的姚英战死,皇帝不还抚恤了家眷吗?我这条断腿应该还能换回些抚恤金。
想到这里,铁九童将心中算盘上给钱其斌的贿赂,又多拨了一个算珠。
突听得外面明火执仗、人声吵闹,铁九童自己正在算钱的烦心关头上,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对着外面大声道:“哪个作死的,敢在都司指挥使大人府上吵闹?”
对方道:“你是谁?”
“哼,你爷爷我就是堂堂宁海卫总兵铁九童大爷是也!”
“铁九童?哈,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找的就是你!来人,把他拿下!”
房门被普踏踏踹开,无数俨衣肃甲的锦衣卫冲进来,将铁九童按倒在被窝里。
“你们是什么人?都司大人府上也敢作乱吗?你们眼里难道没有王法,难道没有皇上吗!”
望举着火炬往他脸上一晃,对照清楚画像、官制和姓名,嘲讽地道:“我奉的正是陛下的命令前来抓你,不长眼的,西厂办案,你们眼里难道没有西厂吗?”
铁九童吓得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带走。”
望一声令下,锦衣卫将铁九童上枷,拖入钱府园子中跪下。铁九童低头偷看四周,钱其斌、及其妻小、婢妾、奴仆都绑了手脚跪在园中。周围一圈锦衣卫,围得和铁桶一般,火把围成一个火堆,明晃晃地照着他们,热气威胁地炙烤着他们。油汗不停地从他们脸上滴下。
只见在这一圈围猎者正中,簇拥着一位容貌极其清俊的少年内监,他面如玉人,皮肤和猫儿眼似的淡色瞳珠,在明灭的火把间显出一种宝石般的光泽,皮肤几乎透明。他头上乌纱无翅冠,身上穿着一件御赐的橙色的蟒袍,上面用金银线缂丝镌绣五彩龙纹,在火焰的照射下出五彩的光来;底下皂底官靴,几乎不曾沾地,在蟒袍的下摆的分片间露出猩红色的绸缎裤子——这一身都是皇帝特别加恩赏赐,以示他备受宠信、代表皇权。
“铁九童,就是你,丢了宁海卫?倭寇的船队来的时候,你反抗了么?”
铁九童赶紧将那条伤腿凑上去:“大人明鉴!铁某丢失宁海卫,自知有罪,求大人看在我拼死奋战、断了一条腿的份儿上,留我一条性命,让我戴罪立功……”
“行啦,铁总兵,您那条腿是逃跑路上从马上摔下来摔断的,是不是呀?”
沈自丹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叶:“这龙井啊,经过一趟海上,存放得再好,也有股潮腥气。——你作为长官、擅离职守,来寇不应战,丢弃宁海卫逃回来时,带的那十二大箱金银、胡椒细软,本监也算是有数。这茶叶就是箱子里的,这是徐山送你的吧?来,请铁总兵尝一口,回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