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静看了看,道:“没事就好,再睡一会吧。晚一点我再差人召你到指挥舱里来。”
他随即就避嫌走出去了。
戈舒夜再没睡着,听着舱外来回的脚步声。士兵们在闲谈,情绪都很高,这次他们斩获似乎颇多,除了整整三平底帆船的胡椒之外,还缴获一艘蜈蚣船,这可是大功,回去每个人都能分得不少赏钱。
上面的俘虏有十几个人是黑不溜秋的,语言不通,只是不住地画十字。
士兵中有能说两句佛郎机人语言的,比手画脚地,叫这群黑的他们都投降了。抓了几十个海匪,倭国人很少,大部分都是徐山召集的走私的中国人。戴了枷锁,手脚绑起来一串关在舱底,不怕他们逃跑。
还有士兵仿佛在议论什么新鲜的事儿:“这下知道船上为什么要供天妃娘娘了,天妃娘娘保佑的就是不一样哈。”
“就是说,有人还瞎说,什么船上不能让女人上,那天妃娘娘不是女的?”
“第一回打仗,就打死了四个,我听说她二十二个子铳,打中了十三个,这不是天神保佑是什么?”
“不过我听说她命硬,是克夫被赶出来的。”
“啊?不是望门寡吗?”
“哪儿呀,她夫家请了通元国师镇压的。”
“听说这种人,天生要杀人的,命格都硬,得大富大贵的人才能压得住。”
戈舒夜恍然现这是在说自己。
但是她也懒得解释了,也再睡不下去,于是上甲板上踱步。与刚上船的时候相比,她胆大了许多,敢沿着船舷边走了。
抬头一看,周敏静在舱里朝她招手,她便过去了。
周敏静忙着赶写给赵祜龄和钱其斌的军报,关键要遮掩的部分已经完成了大半了,剩下的让书记官誊抄写写格式就行。于是道:“你,是因为害怕?”
戈舒夜摇了摇头:“不怕。——只是,怎么说呢,只是突然有些感触,觉得人比鸡蛋都容易碎。像个熟透了的柿子摔在地上似的。
侯爷,我是不是……不正常呀?”
周敏静看她反应,因以知道她此前从未有杀过人,因此韩偃说她只是因缘际会、误入西厂的说辞是可信的。却不想她有此一问。
“只是,我想知道你为何作此感想。”
戈舒夜皱皱嘴唇,仿佛用语言很难说清楚那些体会:“一言难尽。不知道怎么了,我遇到的事都是坏事,我遇到的人也很多变成了坏人;
即使原来久负仁义贵族的盛名,在我这里纷纷显露出背信弃义的面孔;即使是亲人故旧,也猝然决裂背叛,没有显示出丝毫的恩泽与宽厚。
原来我身边的人好像纷纷背弃于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最爱之人总不是我,好像我总是可以被轻易背弃、可以被伤害的那个。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我不知道应该将伤害十倍百倍返还,还是就算了。
算了似乎不甘心,报复却又觉得这么做不对。
他们因此毁谤于我,说我冷血,说我养不熟,说我像是没心没肺的豺狼之类的。我觉得谁都不能相信,但似乎又没所谓了。”
“那你相信我吗?”
“说实话吗?不太相信——侯爷你是身居高位者,也许你对下人施恩只是笼络人心呢?
我这么想冷血吗?”
敏静听完她的言辞,摇头笑笑,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也许一个人心中真正的想法,永远无法被他人得知。
冷不冷血,我不知道。你还记得我们刚遇到的时候生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