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的民众眼巴巴地望着上涨的河水,此时听闻南岸有动作,纷纷振奋了起来。
“听说了吗?南岸要炸围堰泄洪!”
“是尚方宝剑,是钦差大臣!”
“皇上,天可怜见老百姓,是太祖皇帝显灵,可怜咱农民,可怜咱老百姓!”
“万岁,钦差大人万岁!”
此时一直扮作暗卫的牡丹、幻听二姬出言道:“且慢!督主大人,泄洪可行,炮轰万万不可。大炮的震动会导致大堤的基层震动,目前土堤下方承载层绝对受不住这种冲击,会破坏大堤的安全性的!”
“那怎么办?”
“只要在围堰之上,在靠近水面之处,安排炸药,炸开一个口子,让河内的水自然流入地势低的围堰之中,水势十几分钟内就可以将固若金汤的围堰切开。”
“怎么赶得及?太迟了,一会儿洪峰就到了!”
周璜道。
牡丹姬道:“请放心,这就是水神的威势。”
潘承训也道:“我同意二位姑娘的说法,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洪水漫堤之后由于流水的集中下切和流入围堤内的水对大堤背侧地基层的淘挖作用,大堤将会以非常快的度崩溃。所以我也认为此法一定会让围堰迅崩溃的。”
周璜于是将令下达,神机营出身的将士排布火药,引燃火线。砰地一声,围堰顶端泥沙齐飞。黄水顺着围堰顶端的口子,汩汩地流入到地势低的围堰内的低地里面。
一开始众人还觉得奇怪——这到水流像是个温驯的小姑娘似的匍匐在地上,连大声都不出。“这真能成?”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却见那切口正在迅地、无声地变宽。
啪嗒一声,从围堰的背面,围堰像被撕开一样,土坡倒塌。围堰正对水面那一侧条石砌成的竖直护坡由于失去了土坡的依托,不能支持自身的重量,轰隆隆地倒下,河底滚去,激起一滩乱流。
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围堰完全失去挡水功能,黄水汩汩地流入泄洪区!
高贵的贵妃生祠顿时被吞没了,只剩下一些琉璃定子还露在上面。白鹤噗嚓嚓地飞起来,盘旋着寻找落脚的地方——只能落在琉璃顶子上。看上去道骨仙风又讽刺。
北岸民众都欢呼起来。
潘承训和沈自丹还不敢松懈,眼巴巴地盯着水里的水位木标。
“继续加高大堤!”
天色逐渐黑了,地上众人一身寒冷、泥泞和疲惫,洪峰如计算的来了,两岸民众举着火炬守在两岸堤上,在黄水两边形成两条赤红的光带,仿佛是火龙压着水龙盘旋,所有的目光都盯着黑压压、几乎贴着堤面涌过的河水。潘丞驯单眼瞄着标尺,半天,一屁股坐在地上:“河水开始退了!”
众人一阵欢呼,沈自丹下令不准怠慢。
终于,两个时辰后河水慢慢下到了比较安全的位置。牡丹、幻听二女带人在地上分着干粮和姜汤,已经有人累地倒在稻草上睡了。潘丞驯抬头看天:“月亮出来了——天放晴了!开封保住了!”
沈自丹一头瘫在地上。在泥泞涂满衣裳和脸颊的人群中,有一个隐藏的身影,是跟踪沈自丹来此的杨昶。
他看着他:
你忍辱负重获得权柄,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这一刻,我该如何评价你在爬上去之前的所为?
如果你救了千万人,我应该如何面对我们之间的伤害?
为什么这样的权柄,要忍辱负重、伤害他人、顾左右而言他才能获得?
如果说一开始群众交出权柄给某个人,是为了抵御自然,后面为什么会演化为固定的社会结构,为了向上爬升对同类进行掠夺和剥削?——也许真的存在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不需要通过卑鄙换取权柄。
人声嘈杂,河防营分为三班,各自轮流值岗休息。潘丞驯让儿子留在堤上,随沈自丹一行回到开封。开封行馆,周璜垂手侍立在侧,沈自丹额上缠着布巾,因为过度劳累而形容憔悴,仍在看河防上的疏议。潘丞驯上前道:“督公劳心,本不应该此时叨扰,但下臣有一心腹大患如鲠在喉,不得不禀告。”
沈自丹道:“但说无妨。”
潘丞驯道:“启禀督公,这一波算是过去了,如果秋天没有倒伏雨,今年也可无恙。只一点,我朝以来,为保漕运,北堵南分,黄水自兰考分多股河道入海。然黄水沙多,分道水缓,则沙愈淤,河床抬高愈快,行水愈加不畅。《道经》云,水近乎道,淤到极限,黄水就会自行寻找新河道,人力虽能堵得一时,怕终有一决。”
沈自丹抬起熬得通红的眼睛,声音嘶哑:“说,该怎么办。”
“以水治水,束水冲沙法。——收窄河道。”
“什么?收窄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