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姑娘,我杨昶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这样大费周章地,不惜毁掉一个女孩的名声来这么做?”
杨昶是对乔老虎的咄咄逼人感到愤怒,但听在乔安真的耳中,更多了令人妒忌的一层意思。
爱情中的屈辱和失望折磨着她,那句话终于冲口而出:
“我到底哪里不如小夜?!”
这一问倒把杨昶难住了,他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他惯性上认为一定会和舒夜结婚,继承云头堡,继承戈盟主的遗志——但是久久藏心海最底的那个人,从来不是戈舒夜,他也没想过把这群小女孩和那个人对比,从来没有。
亭亭山上长青松,皎皎空中孤月轮。
他们就像青松和明月,虽然相互照耀,却隔着山海、道义和仇恨,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少女的萤烛之光如何与高洁的皎月争辉?
杨昶在心中暗暗嘲笑了自己一下,原来,原来——舒夜她,所言非虚。原来她真的比我更了解我,她凭借那野兽一般的察觉力,在我自己明白之前就懂得了我的情感。而我在这一刻,才被当头棒喝般恍然觉悟。
但是乔安真的悲愤之情已经爆,如决堤的海浪般不能抑制。泪珠滚滚,她将隐藏了数年的心声娓娓道来:“杨郎,你好无情。
我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了。
可是我自小早慧,在戈盟主的羽翼下,我早早便知道,你和小夜才是打小定好的亲事。我的爱情是这么卑微,这么绝望。喜欢一个人,但知道我和他是注定不可能的,只能将思念和酸楚默默埋在心中,我还要看着你和小夜亲近。
你心中一直想着,小夜她为了你出生入死,可我又何尝不是!你在白?书院养伤之时,我衣不解带、不顾名节、寸步不离,我的心意,从来没有输给小夜!
当我知道是由我替嫁之时,我忍受了这么大的屈辱,但是你知道我的心中是多么甜蜜吗?
可是她还是回来了,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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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长久地爱着一个不可能的人是什么滋味吗?
我甚至不能说出他的名字,我甚至思念他一次,都要在心里责备自己一百遍,因为我知道那违背道德、违背纲常,那为人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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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死亡要难受一千倍,一万倍。你可以骂我辜负了小夜,但我宁愿背负天下的责骂,到我心爱的人身边!”
杨昶微微愣住了,乔安真以为自己这番话感动了他。
“长久地眷恋着一个不可能的人,连思念他一次也要在心中自我鞭挞一百遍,因为为世论所不容——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呵,命运真是讽刺。原来如此,原来春水出现在我们身边,是这个意思。”
杨昶自言自语地喃喃,竟至于大声自我嘲讽地,笑出声来!
乔安真被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剖白吓住了。
但她还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还有,这是你们杨家和云头堡欠我们乔家的,乔安贫哥哥的性命——合该由你偿还!”
杨昶想到乔安贫,宿命之感涌上心头,他神经质地喃喃:“是的,是的,合该由我替他向你们偿还,合该是我替他偿还。”
杨昶绝望而又平静地闭上了眼睛,又睁开。他抓起桌上合卺酒,也不管要和乔安真交杯,大步走出来,对着外面弹冠相庆的乔庄主、杨履,直管大口饮尽!
乔庄主和杨履都惊呆了,只见杨昶高举合卺酒杯朗声说道:“今日大礼行过,乔家庄的乔安真小姐就是我杨昶的正房妻子、杨氏的长房长孙媳,名正言顺!请叔父替我护送夫人回建宁,侍奉长辈,内持家业!”
一群人喜出望外,却见杨昶将喝干的酒杯往地上一摔:
“他欠你们的,我替他还清了。
女婿再拜谢岳父大人、叔父族长见证劳累,礼成婚完,晚辈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五欠二者由三还,阎王面前如是算!
他撩起红袍,如青松在劲风中招展,推金山倒玉柱,对着乔庄主和杨履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只见雾气迷蒙、云霞招展,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留下一脸茫然的乔家庄众人。
乔安真满脸泪痕地追出来,新郎早已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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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铮铮,杨昶一路换马向京师而去,怀中揣着朱骥给他写的密信。
这是他从归回云头堡路上就心神不宁的来源。
朱骥从自己的线人中得知贵妃党要对太子党进行一次大动作,清算贵妃党内部的内奸。太子党还并不清楚这次打击会从何处开刀。
“怀恩保太子,我们很多隐藏意图的人,会很凶险。最近万贵妃靠着李孜省的长生妖术,获得陛下的大宠幸,陛下龙心大悦,时时封赏。万贵妃之弟万富可能会借这个机会卷土重来,重新取得锦衣卫指挥使一职,连我位置也不一定能保住。”
朱骥在信中道,
“杨公子出身名门,祖父曾任锦衣卫指挥使,当年施恩宽待过很多被调查的人,因此京中感念公子祖父之人很多,人脉甚广,我想借公子之力,团结太子党的力量。”
我要去他身边,我要去帮助他。杨昶暗中许下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