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风大,风吹起来便能听见哗啦啦的响声,平野上的野花野草被吹动,有花瓣被风卷着出去,飘飘洒洒的散在空中。
“那就是三外公所说的山神吗”
卫词喃喃。
其他人也都被震住了,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为什么,卫词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哽咽了一下,道“原来,三外公没有骗人,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都说三外公是在骗人了,说他疯了,连家里的小辈都不许他们靠近他,怕他的“疯病”
传染其他人,他们从来没信过他的话。可是现在,现在,透明的青绿色身影就在他们面前,就像是在真真切切的告诉他们,山神是存在的,她便在那里,在三外公身旁。
风将她的裙摆吹动,她就蹲在何雾凇的身边,在看着他,曳地的乌落在草地上,细腻白净的面庞上,带着何雾凇所熟悉的神情,眼中带着融融暖色。
她伸出手去,何雾凇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怔愣过后便笑了起来,他笑着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六十年的时间,她仍如初见那边美丽,而他,却已经格外苍老了,与她雪白细腻的肌肤相比,更衬得他苍老枯瘦的手,格外丑陋。只是两手交握、他被她从草地上拉起来之时,他佝偻的身躯慢慢变得高大挺拔,苍老削瘦的脸变得饱满英俊,花白的头,也变得乌黑。
他变回了年轻的模样。
年轻时候的何雾凇,英俊浪漫,幽默风趣,两人站在那里,相视一笑,宛若一对璧人,般配极了。
这一瞬间,卫词听到了身边传来了其他人倒抽了一口冷气的声音。
“三叔”
有人下意识的喊出声。
站在那里的人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朝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青绿色的倩影朝着姜叶微微福了福身,姜叶听到了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说“谢谢您让我和雾凇再次相见,他等了我很久了”
六十年的时光,他一直在等她,每日他都会坐在他们原来的那个地方,然后问一句,“你在吗”
,只可惜,六十年的时间,也从未得到过回应,只有今天,他终于再次听见了那句熟悉的声音“我在”
。
何雾凇笑得爽朗,他朝着卫词他们摆了摆手,然后又低头看着身边的人。
这是朝雾山的山神,也是他的爱人。
二人相视一眼,眼中都带着对方所能看见的情意与默契。
“我说过的,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朝雾山的山神就不可能失去信仰。”
何雾凇说,目光定定的看着她,满眼缱绻,他说“我做到了。”
山神笑,说“我知道。”
六十年的时间,已经没有人再信仰山神,但是他却一直坚持着山神的存在,并且虔诚的信仰着她,他是她唯一的信仰。他用他的余生,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即使没有人再信,可是他却永远坚信着她的存在。
他永远都没忘记她的存在。
“你在吗”
即便是没有人回应,他也坚信着她的存在。
“我们要走了,谢谢您”
山神朝着姜叶道谢。
她和身边的爱人紧紧的牵着手,两人十指交缠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里都带着心满意足,唇畔都是满足的笑。他们透明的身影散开,化作了无数光点,风一吹,便吹得满山都是,像是亮的蒲公英一般,飘飘扬扬的吹散了满山。
有的光点便吹到了姜叶他们这里,姜叶伸手,抓住了一颗。
“我一直在想,明明早就消失了,可是漫山遍野却还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她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她那时候其实并不算完全的消失”
心有执念,便是身体散开,不复存在了,她也不愿离开,当然,这种不可抗力的消失,是不可能因为她的意志而转移的。神靠人信仰而存在,信仰消失,神自然也就消失了。
而她之所以还没有彻底存在,那是因为还有人信仰着她,就是那一个人的信仰,支撑她到了现在。
你很难去想象,一个人要又多强的信仰,多大的执念,才能将要消散的山神留住。不,或许说,山神也在留念着这个人世,这是一人一神的双向奔向,只要其中一个人意志不坚,便不会有这一天。
人与神
姜叶松开手,任由手里的光点被风吹动,飘向远方。
卫词他们跑到三外公身边,现他闭着眼睛,已经气息全无,但是他的嘴角却是高高翘起的,带着心满意足。
何雾凇和朝雾山山神的相遇,是在一个春天,那年他十五岁,还在读大学,最喜欢早上起来去朝雾山山顶画画,画累了,便躺下用画本盖着脸睡觉。
画好的画被他丢在一边,被风吹得满地都是,落在花草之间,像是要被鲜花给掩埋了。
终于有一天,一道青绿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好奇的拿起了一张画。
画上,是眼前的景色,画的是朝雾山。
她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雾凇,而他问她叫什么,她说
“朝雾,你可以叫我朝雾。”
她是朝雾山的山神,朝雾便是她的名字。
姜叶他们在卫词他三外公下葬之后才离开的,他被葬在朝雾山上,与朝雾山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