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长安点了点头,只是情绪却又沉了下去。
修行之人,怎么可能记不清旧事。
他从白宁那儿听闻妖族公主的事情后,便总是不由自主地把那个人族修士联想到自己父亲身上,再加上隐蜂曾有意无意地提及了公主遇害的细节,心情便越沉重。
每次想从母亲这里试探问出什么,每次崔能儿都避而不谈。
如果是从前的俞长安定然不会怀疑什么,但是跟御雅逸相处了三年,他多少也看出崔能儿数次的回避便说明事有蹊跷。
他站在不灭峰上,心情无比复杂地看着远方掌剑真人所在的剑谷方向。
俞不灭果真出关了,当然,一出关自然是先与忧心不已的道侣们见面让她们安心。
直到黄昏时分,俞长安才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院中被夕阳洒了满地,那个高大的男人此刻身上全无先前重伤的模样,气息越深沉强大。
他将手背在身后,仿佛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佩戴着的那枚古朴戒指,眉目间笼着隐约的愁绪。
俞长安走上去恭敬行礼“长安拜见父亲,恭贺父亲伤愈出关。”
俞不灭淡淡地扫了一眼修为已到金丹期的儿子,眼中浮出些许欣慰“到金丹期了,倒是不错。”
但是很快,他的语气便淡了下去“我听人说,最近时常有个妖族女修来峰上找你,妖族非我族类,数千年前更残杀我人族修士,乃我族死敌,你日后少跟她来往。”
俞长安一怔,想起他说的是隐蜂,于是解释道“那是从妖都前来我宗历练的道友,而且儿子与她也曾在妖都打过交道”
“妖族内部倾轧严重,为父有位好友想改变现状,结束内乱,便被蒙昧的他们残忍杀害。”
俞不灭冷哼一声“此族难得的英雄,就被毁了,妖族果然是无药可救了”
俞长安心中有点古怪,他知道俞不灭说的是豹灭,只是或许因为他们一开始便是随着乌未央他们去雪原救翼族,后来又知道豹厉存了事败后就拉着整个妖都同归于尽的念头,所以情绪上难免偏向于妖皇那边。
一向性格内敛的他抿了抿唇,难得出言反驳自己父亲“我觉得妖族其实与我们并无区别”
“你还是太年轻,去了趟妖都竟就被妖族迷惑。”
俞不灭看着他摇了摇头,叹息道“长安,你也该学着成长,辨别人心了。”
俞长安低头不语,原本想问那位妖族公主和小殿下的事,然而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从父亲的态度看来,即便是得知答案恐怕都不会是好结果。
他只低声道“父亲,姐姐去了万古之森历练,异兽危险,我明日便去找她。”
然而俞不灭却只是皱了皱眉,而后摇头道“你且莫走,再传讯让念柔和姜渊都回来。”
俞长安不解地抬头“眼下万古之森防线将破,为何”
暮色沉到了底,俞不灭深深地叹息,眼中悲恸更浓。
“你们师祖寿元将至,就只剩下这几天了,身为徒孙,总该伴在他身旁。”
俞长安怔在原地,父亲口中的师祖,自然指的是云华剑派的掌剑真人,也是整个东境唯一的渡劫境强者。
修士一旦步入渡劫境,便随时可能会引来天雷,但是自中州覆灭后,从未有人成功飞升过。
想要飞升的修士看看妖都的妖皇就知晓下场了,那天雷恐怖至极,最强的妖族都抗不下来,更何况人族修士呢
所以渡劫强者们往往都闭关在洞府中,规避天雷的降临,尽量不露面,然而随着寿元的耗尽,身体越孱弱的他们更难抵挡天雷了。
然而再等,也终究止不住寿元的流逝,未飞升,终究还在凡人的范畴,他们也会苍老,也会死去。
待俞长安失神地走出去后,俞不灭身后亮起一盏小灯,崔能儿捧着宫灯从屋内步出,走到他的身后。
俞不灭眼中的悲恸之色越明显,他沉声道“能儿,师尊出手替我重塑了这条胳膊,而我倾尽全力想要替他增加寿元,他却不允,说是寿命有时,不可做逆天之举。”
崔能儿长长叹息,温柔伴在他身侧,并不多言。
俞不灭摩挲着那枚戒指,寒声道“师尊一旦寿尽,那些狼子野心的大宗门和世家大族定想趁机侵占我云华剑派,这些所谓的名门修士皆是手段肮脏,这些年他们明面上唯唯诺诺,实则早就视我为心腹大患。我得尽快突破到渡劫境,让我宗避过此难若是能一举飞升,便可保得你和柔儿她们平安无忧了。”
崔能儿情绪有点微妙,俞不灭出身贫寒,自小仇恨这些世家大族,却忘了她家也是俞不灭口中唾弃不已的修真世家。
俞不灭似乎察觉到不妥,他抚上她的头,温声道“你和那些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只是想起自己即将离去的师尊,俞不灭眼中亦是情绪复杂。
他望着天穹喃喃道“人生而为蝼蚁,纵使修至渡劫境,也只能畏缩于天雷之下等死,果然只有飞升后才能获得长生,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
眼下东境的世家根本就没空觊觎云华剑派。
那股可怕的异兽潮虽然暂时平定下来,但是依然有再次席卷而来的可能,所以眼下万古之森的每个修士都坚守在边缘,不敢松懈。
其中丹鼎宗的声势,确切说来是俞幼悠的声望变得越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