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疾步入内,见汤匙还干干净净躺在骨碟上,脸上浮起庆幸来,像松了一大口气似的。
曲锦萱“嬷嬷怎来了”
徐嬷嬷制止她下榻的动作,定了定神,方看着那碗酥酪笑道“说来也是难为情,老奴啊,这是为了口吃的,不顾老脸跑了过来,失了礼数,还望夫人莫怪。”
曲锦萱自然面露不解。
徐嬷嬷便解释道“这都是厨下做事不严谨,夫人手上这碗酥酪啊,本是给老婆子我炖的,里头可是搁了足足的糖块儿。夫人口味清淡,不比老奴这上了年纪的,就爱吃些重口的甜咸之物。夫人应当不会跟我老婆子抢罢”
曲锦萱先是怔了怔“嬷嬷也对牛乳过敏”
那酥酪上的浇头本是牛乳,因曲锦萱对那牛乳过敏,便换成了羊乳。
话音甫落,徐嬷嬷面上的笑便僵了僵,但很快,她便敛了神色,极从容地答道“倒不是过敏,只是人老了,肠胃便有些不济。听人说羊乳较之牛乳好克化些,老奴便也改食羊乳了。”
闻言,曲锦萱乌眸闪了闪。她复又笑道“嬷嬷不知,我有了身子以后,也总想吃些甜口的。既这碗酥酪已送到扶霜院了,嬷嬷不如便让给我罢。”
说着,曲锦萱执起汤匙,放入碗中搅拌了下,便要舀起一勺入口。
“夫人不可”
徐嬷嬷声音矍然拔高,急得脸都煞白了,而曲锦萱则像这声喝止给吓到一般,腕间抖了抖,勺中的浆液便尽数泼在了衣袖之上。
“哎呀,怎地洒出来了,夫人没烫着罢”
徐嬷嬷和桑晴忙去护她。
曲锦萱顶着半个袖子的白浆,摇了摇头“我无事的,是方才一时手震,洒了嬷嬷一些酥酪,嬷嬷可莫要怪我。”
她将那碗酥酪递给徐嬷嬷,眼中有一跳而过的俏皮“我方才呀,是跟嬷嬷开玩笑呢,哪能与嬷嬷抢吃食。”
徐嬷嬷心有余悸地接过“说来说去,还是老奴嘴馋,那厨下又懒散了些,竟将老奴与夫人的给送错了,委实该罚。晚些,我便让人再给夫人送一碗来。”
曲锦萱静静听着徐嬷嬷的话,末了,乖巧地笑道“那便谢过嬷嬷了。”
对上那双如秋夜静泉般的眸子,徐嬷嬷脚下踟蹰。欲言又止几息后,又还是客套地说了句“那夫人便好生歇着罢,老奴不扰夫人了。”
曲锦萱莞然一笑,轻声道“嬷嬷慢走,桑晴,代我送送嬷嬷。”
桑晴应声去送。
出到院门口,徐嬷嬷到底还是没忍住,拉了桑晴便压低声问“夫人近来可好”
桑晴答道“嬷嬷放心,夫人一切都好。”
徐嬷嬷怎么放心得了,复又问道“记得前些日子曾听你说过,夫人常哭,近来夫人可还是那般伤神”
桑晴摇了摇头“夫人早便不哭了。”
只这一句,多的,桑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徐嬷嬷许多话憋着不好出口,心间也是愁绪繁多,想来想去,只能对桑晴道“丫头,你找个空子与夫人说说,劝她、劝她闭一闭耳朵,有些风言风语听着不舒服,便莫要听了,凡事也莫要多想,总归还是身子为重,啊”
“嬷嬷放心,夫人省得的。”
送走徐嬷嬷,桑晴回了内室,服侍着曲锦萱换过衣裳。她正待抱着换下的袍衫送去浆洗,却被曲锦萱给唤住了。
曲锦萱吩咐道“桑晴,你拿着这些,偷偷送到外头去,找间医馆验一验。”
好一会儿,桑晴才反应过来这当中的用意“夫人是怀疑那酥酪有异”
曲锦萱轻声回她“验过,便知晓了。”
当日晚些时候,徐嬷嬷去了玉昇居。
姜洵并不在府中,玉昇居唯有个杜盛在守着。孙程犯了错,近来但凡有危险些的、劳力些的活计,大都是他被派去。
玉昇居中,听了徐嬷嬷的话后,杜盛面皮一抽,感觉自己手头的任务极有可能要改了。
徐嬷嬷唾骂半晌,又忧心地与杜盛商讨道“不如劝公子把这事与夫人说清楚些就与她明说是作戏,也哄哄夫人夫人那小脸儿都瘦了一圈,我老婆子瞧着,可真真是心疼。”
杜盛搔了搔耳朵,亦是满脸为难“嬷嬷,这事儿罢比较复杂。”
先莫论那高傲的包袱能否让主子弯下那个腰,单说夺位那事儿,委实忒敏感、也忒危险多一个人知道,便又添了一份危险。
而且,哪个妇人知晓自己夫君要夺位、知晓自己夫君要去干这种提着脑袋的事儿,晚上还能睡得安稳的若是说了,没得徒惹夫人提心吊胆。再有便是,关于主子御极之后,夫人这位份的问题
说实话,近来这事儿,他看着,都不晓得是怎么个走向。一时罢,觉得主子定然是要按几位老臣所言,随意处置夫人的,一时呢,又打心眼里替主子觉得难做决断,毕竟感情这事儿,旁观者向来比当局者要看出更多来。他虽是个粗人,却也不是瞧不出些弯弯绕绕来。
就说孙程那厮,那种向来不会拐弯的闷棍,在瞧上姑娘家以后,那肠子不也老打结话是要说不说,事儿是要做不做的,更别说主子和夫人这一对了。二人自结识、新婚、再到现在,那当中的变化,可真真是不逊于戏班子娱演的那些戏本子了
再有就是,要听那几信老臣们所言,夫人与主子间的身份差距这事儿那就是道跨不过的天堑。拗不拗得过老臣们的意见还两说,这些年来,要没那几位老臣的庇佑,主子可能过得艰难许多,惶论日后为君,几位老臣也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的。当真不听,单恩情这关就难过,更别谈君权朝堂那些的了。
说来说去,就是这个口,确实是张不得的。这若让夫人知晓主子将来登了龙座,那凤位之上,还不一定是她这可怎么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