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姿态放得太低,反倒更令人怀疑。
宿怀璟紧跟着却又说“后来我见棠棠身子好些了,那日书房里你那般跟我说,我便反思了好久,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一些,忽略了你的感受,所以才又改了方子,棠棠这些天是不是会有些不一样的反应”
容棠耳廓一红,那点盛气凌人的气场瞬间弱了下去,咬了咬牙,骂他“畜生”
“嗯,我是畜生。”
宿怀璟乖乖地给容棠又倒了一杯酒,说“棠棠哥哥就当自己养了一条狗吧,偶尔做出些混账事,也情有可原。”
“对吧”
宿怀璟将酒捧到他面前,抬起上目线望向容棠,眸光流转间,眉目间俱是归顺的温和。
容棠却还停留在他上一句话,气更大了。
倒不是因为他给自己加药,还好意思说他身子弱,难以动情;而是这种分
明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他好,却又因为不想他生气,从而无限降低身份,快要将自己贬进尘埃里的姿态,容棠有一瞬间,心下涌上来一股名为“恨铁不成钢”
的情绪。
他没接那杯酒,而是自上而下的凝视宿怀璟,冷声道“谁教的你这么说自己”
宿怀璟眨了眨眼睛,反问“这样不对吗”
容棠眯起眼眸,表情严肃“你是先帝七子,日后更会成为大虞的皇帝,张口就说自己是一条狗,尊严不要了吗”
他骂得好凶,宿怀璟撇了撇嘴,道“可我愿意啊。”
容棠一瞬间卡了壳。
宿怀璟又接着说“而且棠棠明明知道,我自幼就家破人亡颠沛流离,本也没人教我尊严是什么。在姨父家的时候,想吃口饭都要哄得表兄弟们开心了才能动筷子,尊严有什么用呢”
容棠“”
夜色深沉,容棠分明清楚,宿怀璟每一句话都有所预料和图谋,全是刻意装出来的委屈和弱小,可还是情不自禁地甘愿被他算计进去。
他沉默片刻,不太开心地小声道“你好烦。”
宿怀璟眨巴眨巴眼睛,索性连话也不说了。
容棠无奈,叹了口气,泄气道“以后不准这样了”
宿怀璟瞬间就笑,乖巧点头“好的”
容棠“”
容小世子瞪了他几秒,心下火起,总该泄,酒意又慢腾腾地撞着脑袋,胆一肥,想也没想地就起身往床榻走去“过来。”
宿怀璟状似迷茫地跟着他步伐,却问“棠棠要干嘛”
容棠脱了外套,重新坐回床上,回过头瞥他一眼“伺候我。”
宿怀璟愣了一下,实在没忍住,低下头低低地笑了出声“好哦。”
情到浓时,事态正酣,容棠沉浸在叫嚣的感官中无法自拔,宿怀璟却不知想到什么,凑到他耳边哑声唤了句“棠棠。”
“嗯”
容棠眯眼看他,纯洁被欲望遮掩,风情万种。
宿怀璟心下一悸,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他。
一吻既毕,呼吸沉重交缠,宿怀璟问容棠“棠棠觉得慧缅大师是好人吗”
容棠不解,既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床上跟自己说别人,也不清楚这人究竟怎么回事,要在这世上最原始纯欲的冲动下,跟他提佛门弟子。
但大脑实在昏沉,很难在这种时候还保持理性而有逻辑的思考,他稍顿了一下,依循本能回答“大师心怀天下,普度众生,自是善者。”
宿怀璟眸光闪了闪,轻轻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晚秋萧瑟,一墙之隔的床榻之上,春色爬满了丝绸,开出点点不合时宜的梨花。
宿怀璟笑声低哑,自心底地轻叹“好喜欢棠棠”
李长甫早在月前便被诛杀。
哪怕有大赦在前,人心于他向来是最好掌控的东西,让
仁寿帝推翻自己之前的赦令,
将一个本就判了死刑的罪犯重新送上刑场,
并非什么难事。
斩那天宿怀璟下朝去御史台,半路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命双寿将车驾到市口,他下了车,跟着人群走了一段。
宿怀璟换了朝服,轻装简行,隐在人群中,只是一个芝兰玉树的公子,而非什么一言断人生死的中丞大人。
人群熙攘,百姓有着淳朴的情感,不论囚车上押的是谁,只要戴上枷锁、上了囚车,被青天大老爷甚至皇帝陛下下令斩,那便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或贪官污吏,或刁民蛮匪,往往刑场开放的日子,虞京城里的平民百姓,全都很容易被调动情绪,慷慨又激奋,一路从街头跟到街尾,用上平时所学最恶毒的话语,咒囚车上的犯人,咒他们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咒他们妻女一生凄苦被人欺压。时不时扔上烂菜叶,佐以抒愤怒的情感,整条街都闹哄哄的,像一场狂欢,也是一场不知所起的盛宴。
宿怀璟随着人群行走或驻足,望着囚车里推着的人,心下生出一阵又一阵空茫的情绪。
他看着周围群情激奋的人们,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盛绪炎即位后,下诏书,命令半年之内传遍全国,务必教化到每一户人家。诏书列举先帝数十种过错,说他任用贪官、沉迷美色、苛捐、勾结外敌,放任国内民不聊生、战火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