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着气,“你以为你今天的富贵是怎么得来的?你长姐的命都搭在里面!”
又来了。
折绾索然无味,她端起茶杯,茶盖子拨弄着浮在表面的茶叶,慢吞吞道:“母亲……你给长姐吃的药,是什么药?”
折夫人猛然抬头。
折绾:“是一两观音土,一两香灰,一两无根水,一两梧桐叶?”
折夫人眯起眼睛,并不说话。但折绾却明白这是让自己说中了。她就难免幽幽感慨起来,“长姐原来真的过得不好啊。”
她以为长姐那般的人,才是刕鹤春眼里的佳妇。所以十几年来,一直想要学得几分模样。她还有个执念。
——是不是等她成为长姐那般的人,她就可以过得很好了呢?
直到去世之前,她还是这般的念头——如果是长姐在,
素膳是不是不会死?
长姐那般聪慧,不会让素膳落得这个下场。
谁知道长姐也要被逼着喝药。
——喝四处泛着愚昧的药。
屋子里,寂静无声。折夫人青筋暴起,折绾神情却越来越平缓,她轻声道:“观音土,得要送子观音庙前的庙柱土吧?”
她不自觉的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是叹息自己还是叹息长姐:“梧桐叶,也须是百年大树伸出来的枝叶才行,听闻是凤凰停栖过的,很有神性。”
“那两香灰,最少得供奉着送子娘娘十年,这才显得心诚。就是最简单的无根水,也要生下六个儿子的妇人去接才行。”
这般将这些东西搅和搅和在一块,便能一举得男了。
折绾本以为自己已经释然了,但当这些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她的神情又显得森然起来,“母亲,你逼长姐喝过几次呢?”
她想,至少要有一次。
她第一次去细细想长姐的生平,“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有子嗣的。嫁给刕鹤春好几年,她都没有怀上身孕……你应该很急吧?”
“后来宋玥娘又怀了身孕,想来就更加着急了。”
升哥儿莹姐儿跟川哥儿是同岁。只是早几个月罢了。
折绾闭上眼睛,很是能感受到那种绝望:“所以,所有人都在催她,催她怀孕——包括你。”
“人着急的时候,是会被影响的。再聪明的人,看来也不例外。”
“长姐喝了吧?喝下你为她调制的秘药。”
折夫人手紧紧的握在扶手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张脸上隐隐透出惨白,实在吓人。
折绾却依旧自顾自的道:“母亲,你实在贪心,长姐那般的人,因为要怀胎而喝下如此愚昧的药……她就已经舍弃了自己的自尊。她应当是心衰力竭了,你为什么还要她再喝下一碗呢?”
折夫人嘴唇颤抖着,面目狰狞,看着是想要破口大骂的,但因折绾说的是自己最宝贵的女儿,所以她连骂也不敢张口,生怕说出了什么不好的话来扰了阿琰的魂灵。
折绾却垂下头,思索着一般道:“因为你还想让她第一胎就生个儿子。”
“为什么呢?是因为觉得,她若是生下一个女儿,就比不过宋玥娘了吧——”
她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嫡母一定要她那么快就掌中馈。她之前想着,大多是让赵氏和宋玥娘记恨她,这样从此以后,她就在英国公府孤立无援,若是碰见事情,就必须要求助折家,求助她。但今日想想,嫡母还有一半的打算是要她抢了宋玥娘的中馈。
她恨宋玥娘。再就是赵氏。赵氏一直教养着川哥儿,她也很看不惯吧?所以逼着她,以李姨娘的病一直逼她,逼她把川哥儿和中馈都接过来。
折绾深深呼出一口气,将茶杯往后面一推,只觉得长姐是个笑话,自己也是个笑话。
她问:“母亲,你知道长姐离世之前很是痛苦吗?”
折夫人眼睛通红,身
子都开始抖落起来,可见是极度在忍耐自己。折绾便静静的等着她,等了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来,发现在这一段静寂的时间里,她的脑子里面是空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她只是有种恍惚感,直到外头的风雪吹了进来,吹得她瑟缩了一会,她才又道了一句:“母亲,原来你知道长姐有多痛苦啊。”
……
折绾冒着风雪赶去了花草铺子。素膳和素兰两个正围在一起算账,两人都是算账的好手,却还是怕自己算错了任何一个数,素膳拨弄完最后一个算盘珠子后心满意足的停下来,刚抬起头,就瞧见外头停了姑娘的马车。
她连忙扔掉算盘往外走,“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
折绾拉着她的手又连忙往里头走,“冷,进去说。”
等进了屋子,她笑着道:“我走到半路,还没回国公府呢,便听说姨娘病了,于是赶紧回折家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