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漩涡里沉沦的陆朔意识里飘进一道干净清冽的嗓音,一瞬间,陆朔轻飘飘的身体像是找到落脚点,霎时变得沉重真切起来。
陆朔迷蒙的双眸掀开一条缝隙,虚虚地顺着身体的着力点方向看去。
1748像个落下地球的太阳,周身光晕照亮一切,也包括它身后的人。
淡紫色的光打在他半张侧脸上,他眉眼很浅淡,漂亮又精致,利落干净的眉下,是一双长着褐色眼珠的双眸,睫毛长长的,垂下来时拖下一块羽毛般的阴影。鼻梁不高却也不低,合适的高度和位置,配上同样淡色的唇,尤其俊秀好看。
……这是江牧,二十二岁的、尚且鲜活的江牧。
陆朔心脏猛地激起一圈涟漪。
"
你怎么……啊!"
江牧刚要问出口,就被一阵力道陡然推开,跌坐在地上。
明明身体已经到了释迷的极差状态,陆朔也不知道哪里又积聚起一股力气,将扶住他的江牧猛地推开,艰难地撑起湿滑的地面起身。
1748被他的动作彻底惊住,大怒:"
你在干什么啊!"
陆朔身形晃了晃,走了几步又顿住,微微转头往后看了一眼。江牧仍然保持跌坐在地的姿势,茫然又无辜受伤地看着他,似乎是害怕他,稍微往后躲了躲。
陆朔垂眼,唇动了动,长睫毛遮住沉沉思绪,回到瓢泼的大雨里,向着一眼望不见头的黑暗街巷走去。
“你是不是疯了?”
1748立马跟上来,“你!你不是后悔了吗?为什么不继续昏迷被江牧带回去?你还推他,你……”
1748被气懵了,见陆朔的脸色比死了三天还要苍白,又怀疑道:“你不会真的是神经病吧?到底为什么?”
陆朔喘口气都艰难,根本不回答1748。
为什么?
……为什么呢?
陆朔甚至分不出思绪去想这个问题,他撑着一口气回到他临时租住的小宾馆,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浑身的力气都耗费完,倒在地板上再次失去意识。
“喂……”
1748靠近他,查探了一番他的身体状况,“哇,39度!报应啊报应。”
1748爽了一会儿,又嫌弃地叹了口气:“真死了影响我的宿主名单伤亡率。”
说罢飞起降落在陆朔是额头上,散着温度确保陆朔不在倒春寒的夜里冻死。
至于烧,它才不管呢。
夜色渐深,街巷边最后一盏路灯也熄灭了。夜雨未停,寒气从水泥地板里钻出来,如丝如缕地缠上身,地上的陆朔慢慢蜷缩起身体,意识越虚弱。
未曾停歇的雨声响着,他恍惚着,开始做起潮湿又遥远的梦。
他梦见了一场雨,梦见了江牧。
很遥远的雨,很遥远的江牧。
他出生在松城下的贫困小县城西园县,住在县城边缘的老街上,老街很老,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人,遍地都是沟壑。
家里除了他和他妈,还有个整天喝酒赌钱玩暴力的老畜生陆坤。陆坤好赌成性,总是抢劫一般拿走家里能拿走的一切,并且稍有不顺意就对他和他妈大打出手。
那年是春天,被遗忘的老街,连春天都似乎来得比其他地方要晚。
远在外省的几个舅舅在外婆外公两个老人双双病亡后打算分家,打过来一笔钱相当于断了两边的关系——这很好理解,家里有个吞金的无底线赌棍,谁也不想沾上这门亲戚,说不定哪天就会惹一身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