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是已经下雨了——哥你愣着干吗,快跑啦!”
此后我常常回想起那个夜晚,像转动条,倒带重放,只固执地循环自己心仪的段落:牛仔,鹦鹉,薄荷糖,纸巾上的字,柏青哥里的弹珠,还有虞百禁遗失的衣扣,钢笔,掌心的温度隔着清凉的雨水传递给我,抓着我的手直打滑,偏偏不肯松开。
我说别跑了,淋的雨又不会变少,况且天这么黑,道路湿滑,容易摔倒……他反问我,你不想试试吗?闭着眼,滑一跤,躺在雨里,别管怎么收场。
他颈侧的墨痕,相同的黑色印记吸附在我拇指指腹上,如同不可磨灭的铁证,使我无从抵赖,抹除那些既定的生。
我只能假设,假使我第二天没有休假,没有和容晚晴窝在家里看电视,听广播,修剪花草,我是否能“恰好”
错过那则当地要闻:“今日凌晨,某街区某路段的几号几巷,现三具男尸。
“经调查,三人均有长期吸毒史,死前亦进行过药物注射,因此,并不排除摄入毒品过量引起的并症致死。
“然而,由于昨夜突降大雨,尸体表征遭到破坏,为警方进一步排查死者死因增加了难度。初步判定有外力导致的机械性窒息,主动脉撕裂等迹象,倘若凶手另有其人,应当使用锐物作为凶器……”
“有衣服要洗吗?”
双臂环抱着脏衣篮的容晚晴经过我身前,短衫短裤,扎着带,挡住了电视机屏幕。
“昨天淋了雨,衣服好难闻,反正都要洗,给我吧。”
我应了声,双脚冰冷,回自己房间取来隔夜未干的衣物,翻了翻口袋,掏出一团稀烂的白絮,丢进垃圾桶。
“纸巾?”
她问。
“嗯。”
“湿透了。”
“扔了吧。”
我说。
阁楼幽暗,阒静,唯有风声四处出没,冷清却又拥挤。
我走到窗台边,推开用报纸和防雨布糊的窗格,朝外望去,夜海深沉,无星无月,那对夫妻打着手电、相互搀扶,依偎着漫步在田埂和回村的小道上,渐行渐远。
我拉上了窗帘,说:“你还是不明白。”
“有什么是我必须得明白的?”
他反问我。
“合着我先前都是白费口舌。”
职业习性使然,我绕行了房间一周,查看各个边角隅落,床底,抽屉,供电插座,柜子里的旧衣服和樟脑球,墙上的世界地图和早已过期的挂历;床很软,铺了两层棉被,蓬松而清香,坐的时候缓慢下陷,有种令人忧患的舒适感。
我总是不自觉地提防、警惕着这样的舒适感,像它随时会出卖我,背对着虞百禁,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