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棉隐隐感觉不对,他内心不安的情绪在慢慢滋长。
“夫子,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边南关?”
幼时他向往了一整个童年的边南关。
他曾想,那里有什么魔力,吸引着先生一次次罔顾性命。
那里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让他的所有哀求都尽数化为先生眼中那一抹冷色。
“你曾说,我没有去的资格,那现在呢?”
其实顾棉知道周卜易冰冷话语下,藏着的那一点舔犊之情。
他知道,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那应该是——殿下啊,你还小,边南关太危险了。
等你长大一点,就有资格了。
那应该是——顾小棉,我的小姑娘,你就好好待在母妃身边,直到成年。
你先生的身边,都是冷枪暗箭。
丫头,你不会喜欢的。
我不想你那么小那么小,目之所及便都是残尸冷血。
有时候顾棉常常会想,他们两个,喜欢嘴硬的到底是谁。
一句关心的话,非要如此别扭,说成“你不配”
。
非要说得他哭起来,才肯罢休。
顾棉后来又想,其实我们还是不一样。
我呢,是羞于启齿,我扭扭捏捏难以开口。
你不一样,你是真的在逃避那些情感,你演到最后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我是不愿说,可你是不肯想。
“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
,顾棉一边走,一边说,“受了很多不该受的委屈。”
“没关系的夫子,等闲下来,我做糖糕给你吃。”
“以后没有委屈受了”
,顾棉的话很认真,认真得仿佛是一个誓言。
海枯石烂,也情坚不破的誓言。
这是一个承诺,“我会好好照顾夫子的。”
精细到极点的照顾,把每一根头发丝都保护起来。
等安顿下来,他要弄头奶牛养着,每天早起热牛奶给先生喝。
他要多哄先生吃饭,骗先生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
他要亲自犁块地,都种上姜。
先生怕冷畏寒,他就每天挖点姜,切成片,煮水给先生泡脚。
他要跟侍女学梳头,他想把周卜易的头发盘得漂漂亮亮的,他想给周卜易挽发髻,就像从前那样……
四五岁的时候,周卜易给他扎过两个小丸子头。
“小姑娘,真可爱,把你带出去定能卖个好价钱。”
他要学各种鬓发的样式,他要做好多好多簪子。
其中最多的当然是祥云簪,那是福瑞啊。
周卜易,你太不幸。
本王把自己的福瑞分一半给你,虽然不多,但也够我们平淡一生。
顾棉想了很多,他想到,夕阳下他抱着猫,给猫修指甲,修得漂漂亮亮圆圆润润的,他想亲一亲猫爪爪上的肉垫,再捏一捏它。
周卜易就那么一小只,很好抱的,他可以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干,就抱着这只漂亮的大猫。
想时间慢一点,他可以再把猫养久一点。
他可以写封郑重无比的聘书,致他的狸奴。
先生是他一个人的狸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