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言语间,却并未有?格外的偏向,对于太子和吴王的感激之心,皆出肺腑,倒不像是那等过分阿谀攀附之人的样子。
靳昭遂方将方才那两个书生与?侍卫间的不快说了出来。
“倒不是我?们吝啬,实在是军中有?规矩,不到万不得已,这上好的战马绝不能随意借出。我?方才本想与?他们解释一番,可若当场说了,反倒令大家?面上无?光。咱们一路回京,还要互相?照应,需顾全双方颜面,这才过来同傅解元说一说,盼傅解元晚些时候能与?诸位考生们私下说一说。”
傅彦泽想是还在一身正气的年纪,听到那两名同窗如此行事,一时没掩住面上的不忿,显然对他们的行径十分不齿。
但他听懂了靳昭的意思,知晓顾全大局,很快调整表情,郑重点?头,道:“劳烦中郎将带人来解救,已令我等惭愧难当。既都是已有功名在身之人,他日必是要效忠朝廷的,绝不能再将自己当作需被官兵保护的无?辜百姓。中郎将放心,在下一定会同诸位同窗说清此事,绝不给将士们添麻烦!”
半个多时辰后,队伍终于抵达叶县的一处驿馆。
那二?十多名试子自被安排住在驿馆中,临入内时,傅彦泽带着众人朝众多将士们行礼致谢,又连连托其尽快解救城中受困缺粮的百姓,得了萧琰的应允,才肯进去歇息。
其他将士,连同靳昭等人则在驿馆附近扎营暂歇,就连萧琰也不例外。
这位在京都养尊处优的吴王殿下不但没有?喊过一声累,甚至有?一种游刃有?余、来去自如的气?势在,原本跟来的那些人马还有?些担心他只会纸上谈兵,可也不知为何,一两日下来,竟就全然服气?了。
饶是靳昭等人一直身在京都,多少知晓萧琰的品性,此刻也有?些刮目相?看。
其实太子与?吴王二?人各有?所长?,若是生在开山辟地、共拓山河的年代,二?人一个主内朝,一主疆场,一个做君,一个为臣,恐怕会是另一番流传千古的景象。
只可惜,这二?人生在大周国祚已逾一甲子的时候,又从出生起便注定是冤家?对头,没有?回旋的余地。
夜晚,天色渐凉,主帅营帐外生起了篝火。
靳昭带着傅彦泽来到萧琰的营帐中,三人围坐一处,再加上一个折冲都尉,一同交代许州一带的情形。
萧琰手中有?三年前由许州随方志一同上交到朝廷的地形图,折冲都尉熟悉各折冲府的情况,傅彦泽身为土生土长?的许州人,出来前,因辗转过几个县找出路,多少知道各县被围困的百姓的情况,至于靳昭,则已沿着叛军外围摸了一遍。
三人前后一阵交代,慢慢将那几张本不算太细致的地图填得满满当当。
很快,那三名前去追击逃走?的那名贼寇的骑兵也回来了,果然如萧琰吩咐的,紧追出二?十多里路,再佯装马匹筋疲力?尽,再难奔波,将那人放回山里去了。
待那三人下去歇息,折冲都尉才问:“殿下特意说了‘运军饷’,又让那名逆贼回去,可是已有?了计策?”
“原本只是随手埋了一笔,还未想好到底如何做,”
萧琰的目光在地图上一扫而过,对行军路线已心中有?数,嘴角扯出个随性中带点?志在必得的狂妄,“如今倒是完全想好了,只管引蛇出洞,便能一举歼灭。”
折冲都尉一时惊讶这位年轻的皇子,在那种时刻,还没想好就敢先让人去做。若是换作旁人,多少要教人觉得太过轻狂儿?戏,可不知怎的,想起方才对着地形图分析周遭形势时,他竟觉此计兴许真的能成。
“那我?等便严阵以待,只等殿下下令了。”
都尉也不多问,便要回去检查底下将士们的情况。
行军打仗,最忌泄露军机,既然主帅心中有?数,他便安心了,别的不必知晓。
靳昭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他本也不是萧琰军中一员,更与?其立场不同,自不能稍有?逾矩,待折冲都尉一走?,便也对傅彦泽示意,起身要告辞。
就在他从临时充当案几的矮
小土堆边站直身时,他那件稍有?些沉的军甲侧边,竟掉出个洁白的物什。
那物什轻飘飘的,在柔和的火光下闪着一点?独属于丝锦的光泽,掉出来时,帐外恰有?一阵秋风吹来,沿着才被折冲都尉掀开,还未完全合拢的帐帘缝隙卷进来,卷得那物什在半空中转了个圈,最终落到中间那盖了油布的小土堆上。
竟是一块四四方方的锦帕,帕子一角绣了朵铜钱大小的流云,正朝着上面,细腻的针脚与?这个布置得粗糙简陋的帐子格格不入。
靳昭没想到此物竟会在起身时掉落出来,不由皱眉,赶紧弯腰捡起。
身上分量不轻的制式军甲随着动作漏出底下穿的胡服的边角,胳膊之下,侧身之处,已破了一道口子,想来是先前同那群盗匪撕打时不小心扯破的,难怪这帕子会掉出来。
只是,还没等他的指尖触碰到那柔软的锦缎,对面的萧琰已先他一步,拾起那块帕子。
只见他低眉端详一眼,有?些意味深长?的挑眉:“想不到中郎将在外行军,竟会随身携带这样的东西——瞧着不像男子会用?的,倒像是女子之物。”
靳昭没有?立刻说话,从他手中接过帕子,重新放回怀中,方道:“让殿下见笑了。”
萧琰觉得他在萧元琮身边待久了,也学了那一套语焉不详,好让人猜不透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