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元年,中秋时节,京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朝廷今年选用的进士全部上任了,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有不俗表现。
圣贤书上教导皇帝应当“远小人,亲贤臣”
,现如今,华瑶身边确实是贤臣如云,大梁政局也在一步一步往上走,走到杜兰泽看不见?的地方。
入秋以?来,杜兰泽已经告假七天了。
杜兰泽好像终于卸下了肩上重担。今年她是京城殿试的读卷官,她向?华瑶举荐了二十多个进士,她确信这些?人可以?辅佐华瑶完成大业。
从去年开始,杜兰泽把自己的毕生?所?学传给了户部侍郎孟竹舟。今年开春以?来,华瑶对孟竹舟越来越器重,孟竹舟的政绩越来越显著,杜兰泽由?衷为她们感到高兴。
秋意?正浓,风雨渐起?,杜兰泽坐在?床上,她的目光透过琉璃窗,看向?了天上涌聚的乌云。她的视线不太清晰,窗扇上人影幢幢,从她眼前一晃而过,她喃喃道:“是谁呢?”
她低头咳出一口血,落到雪白丝帕上,红得吓人。
汤沃雪扑到了床边:“杜小姐,杜小姐?你快把这一碗药喝下去吧。”
汤沃雪把瓷碗端到了杜兰泽的嘴边。她一勺一勺给杜兰泽喂药,杜兰泽倒也配合。可是这一碗药才?刚喝完,杜兰泽又把药汁吐出来了。
窗外闪过一道亮光,打了一个响雷,汤沃雪不小心?把瓷碗摔到了地上。汤沃雪跪倒在?地,一点一点收拾碎片。
杜兰泽小声道:“我不想再麻烦你了,我的病,是陈年旧疾,我自己知道,治不好的。我的寿命只剩不到一个月了,你不用陪在?我身边了,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我感激不尽……”
“你这是哪里的话?”
汤沃雪抬头看着她,满眼泪光,“我能治好……能把你治好。”
卧房正门突然打开了,又关上了,竟然没有一丝冷风吹进来,只有一条人影跳到了床边,杜兰泽睁大双眼,恰好对上华瑶的目光。
华瑶轻轻捧起?杜兰泽的右手:“兰泽,我来看你了。”
杜兰泽猜到了华瑶听见?了自己和汤沃雪的对话,可是华瑶一个字没提,杜兰泽也沉默不语。她们二人都是聪明?人,彼此的心?思,尽在?不言中。
从这天起?,华瑶百忙之中也要抽出空,日日都来探望杜兰泽。有时候,她不会走入室内,只是在?门外站上一小会儿,听见?杜兰泽说话的声音,她就放下心?来,悄悄离去了。
天成元年九月十九号,深秋,小雨,天气寒冷,雨水淅淅沥沥洒了一地。
华瑶才?刚下朝不久,纪长蘅匆匆忙忙传来了急信。华瑶收到消息,立即动?身赶往杜兰泽的住所?。她一路风尘仆仆,连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飞奔到了杜兰泽的房门之外。
汤沃雪带着哭腔说:“陛下!她在?等您,她等了您一早上了!”
华瑶抬起?手来,手有些?颤抖,迟疑了几个瞬息,她才?把房门打开。她竟然看见?杜兰泽披着一件棉衣,坐在?窗边,她以?为杜兰泽快要好起?来了。
杜兰泽却说:“方才?我浑身剧痛,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我乞求汤沃雪替我解痛,她封住了我的穴位,我……我现在?不觉得痛了……”
“兰泽!”
华瑶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要……暂时不要说话了……”
杜兰泽咳嗽两声,才?开口道:“我只求您一件事,请您务必答应我,否则我死不瞑目。”
华瑶走到她身旁,跌坐在?一把木椅上:“我对你是有求必应,你不要再说什么死不瞑目。”
华瑶还想说服她:“我看人很?准,我说谁长寿,谁就能长命百岁,你还要再活九十年,一百年。”
杜兰泽轻轻地笑了笑。笑容渐渐消退,她眼里泪光闪烁:“我只求您,请您不要为我伤心?。我的病症,是陈年旧疾……当初我在?流放路上得了寒症,大夫断定我活不过三年……我忧伤过甚,思虑过度,深陷必死之局……后来我遇到了您,这才?苟延残喘了几年……上天待我不薄……我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