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明亮,杜兰泽捧着茶杯,瞥见了茶叶的虚影,恰如无根的浮萍。
杜兰泽柔声细语道:“昭宁十二年,秦州大旱,终年无雨,庄稼颗粒无收。相邻的岱州、康州、容州先后拨派粮食,赈济秦州……粮食还没送到,秦州又闹起蝗灾,那一年秦州税金减半,圣上大怒。”
华瑶闻言一惊,杜兰泽又说:“圣上裁定,秦州知州赈灾不力,昏聩无能。为了平息民怨,圣上判处秦州知州革职流放,举家充入贱籍。”
华瑶一下子结巴了:“秦州的那位知州大人,他是你的,是你的……”
“父亲。”
杜兰泽答道。
华瑶脱口而出:“我记得他……擅作主张,减免了秦州税金,皇帝勃然大怒。”
杜兰泽道:“是。”
华瑶又说:“我还记得,他是琅琊王氏的人?”
杜兰泽承认道:“琅琊王氏那一辈的长房长子。”
琅琊王氏,乃是久负盛名的清贵世家,与永州谢氏并称为“北谢南王”
,很受天下读书人的推崇。
昭宁十二年,秦州知州被贬为贱籍,在流放的路上自杀,愧对王家的祖训。
华瑶小心翼翼地问:“令尊他……”
杜兰泽放下茶杯:“不可自戕,是我家的家训。”
她以平淡的口吻叙述道:“昭宁十二年,家姐在流放路上受辱,家父想救她,被卫兵乱棍打死,家母郁郁而终,家兄也被斩首了。举家上下,只有我活了下来,只有我一个人,含冤蒙屈,苟延残喘。”
杜兰泽一贯从容,此刻却把指甲扣进手心,浑似没了痛感。
华瑶震惊之余,忍不住问:“就算你父亲被贬,沦为贱籍,总有琅琊王氏的照应,究竟是谁,非要对你们赶尽杀绝?那个人……”
杜兰泽如实相告:“是您的兄长,高阳东无。”
华瑶猛灌自己一口茶水:“那就不奇怪了,高阳东无,是个疯子。”
她甩开茶杯,执起杜兰泽的手腕:“既然如此,你想不想报仇?”
杜兰泽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您敢不敢弑兄?”
“为什么不敢?”
华瑶喃喃自语,“如果皇兄知道我想登基,皇兄会立刻杀了我。”
杜兰泽看着华瑶,却没有回应她。
华瑶缓缓道:“你教会了我剿匪之道,我还想问你一句,值此内忧外患之际,赋役繁重,豪强兼并,民何以强,国何以立?”
杜兰泽道:“平定外忧,肃清内患,改革法制,惠及民生……您若要施展抱负,必须把朝政大权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