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敬声到刘据住处,刘据还没用饭,跟花花在露台上踢球。
护墙高,紧挨着护墙还有一排木箱,木箱里的小麦根繁头叶茂把刘据的视线挡得死死的,他踮起脚也看不见台阶下的情况,以至于公孙敬声突然出现,刘据还以为他没睡醒。
小孩眨了眨眼睛,呆呆地问:“孙孙?”
“表兄!”
公孙敬声抬脚按住花花头顶过来的球。
刘据确定他是活的:“来找我玩儿?”
“不找你玩儿我来做什么。”
公孙敬声抬脚把球踢给看孩子的小黄门。
小黄门问刘据还踢不踢。刘据还没回答,花花汪汪起来,凶狠的样子仿佛说,哪来的小子妨碍我踢球,滚开!
刘据看看公孙敬声又看看花花,花花只能悲愤地认命——狗不如人。小主人选择表兄。
粗使婆子端来水,刘据自己洗自己擦,公孙敬声像是才认识他,盯着小孩打量,太子表弟竟然自己洗手。
“我还会自己尿尿。”
小孩一脸得意。
公孙敬声心惊,他竟然说出来了。
五经博士有时候说的话也非全无道理——行走江湖,谨言慎行,否则易招来杀身之祸。此时要是换成陛下,他一定免不了一顿训。
“据儿,你没有小时候好玩了。”
公孙敬声神色尴尬,还能倒打一耙。刘据服他,“来干吗?”
公孙敬声:“说了跟你玩。不信?”
刘据不信公孙敬声一早跑来只是跟他玩儿。
“我猜你还没用饭。”
公孙敬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樱桃把铜盆收走,无奈地说:“因为殿下还没用饭。”
公孙家离皇宫不近,而此时未到巳时,公孙敬声很可能辰时前就从家里出来。谁家这么早用饭。尤其有些官吏休沐日当天早上回去,家人为了等他用饭,会特意把用饭时间延后。
公孙敬声十有八九没听懂她话里有话:“我也没用饭。我们用了饭再出去?”
果不其然,找他玩只是幌子。
刘据明知故问:“表兄不是来找我玩的?”
“不是!”
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表兄弟一人循声看去,霍去病和赵破奴离他们只剩三个台阶。眨眼间,一人上来,再眨眼间,一人到他们跟前。霍去病按住大表弟的脑袋:“我和破奴醒来听巡逻禁卫说你来了,以为听错了。休沐日不在家休息,也不找同窗,来找据儿,坦白交代,想干吗?”
公孙敬声不想说昨日傍晚到家,母亲唠叨个没完。一会嫌他的衣裳刮破了,还不知道在哪儿刮的。不是废话吗,他要是知道衣裳破了还往家带。一会又说他的书箱很乱。她也说那是他的书箱,乱不乱都是他在用,关她何事。
清晨起来,隔壁小院的堂兄找他饭后去东市,母亲又有话说:“敬声得在家温书。”
休沐日他还想温书的话,吃饱了撑的昨日就迫不及待跑回家。
公孙敬声实在受不了,就说太子找他。
卫孺嫌皇帝宠孩子,可孩子乃当今太子,她心有不满依然叫公孙敬声与之交好。不止一次叮嘱公孙敬声不可欺负太子。公孙敬声最最瞧不上母亲这点,鄙视谋人又讨好谋人。
公孙敬声愈发不想呆在家里,胡扯跟太子约好出去用饭。卫孺没叫公孙敬声失望,当即令家奴备车送他。公孙敬声怕露馅,到宫门外叫驭手回去,他跑进来。
好几里路,公孙敬声到宣室附近就累得满头大汗。后面这段路他慢慢走过来来的。
无论宣室还是椒房殿外都很空旷,清晨的凉风进来,等公孙敬声见着表弟,脸上的汗珠变成薄汗,是以刘据也没有发现他跟以前有何不同。
“东市新开一家玉器店。听说这家店真正的主人有矿。卖的物件好看又便宜。”
东市确实新开一家店,至于里头的东西怎样,公孙敬声没进去过,他同窗说好,也许是寡闻少见,甚至不如太子拿出来卖的。
刘据卖东西这事,公孙敬声起初不知情。张汤次子去年入学与他同班——少年勤奋又聪慧,比公孙敬声晚好几年,学习进度跟他相差无几。张汤乃九卿之一的廷尉,儿子新入学用旧砚,有人趁机奚落他,张廷尉怎么也不舍得给他买新的。张家那小子不卑不亢解释,此砚乃是找太子买的。
公孙敬声一听了不得,小太子居然卖东西。他很缺钱吗。他心慌,忙不迭问张家小子,哪个太子。
藩王太子无诏不得入京,还能是哪个太子——天家太子。
休沐日百官不入宫,就算有事禀报,刘彻也不见,除非十万火急。盖因忙了五日,百官身上不是汗臭味就是头发油哄哄的,哪怕皇帝不如他儿子爱干净,嫌弃得不行。
没有客人,小太子不开门,公孙敬声又只有休沐日才有空找太子,所以完美错过。
刘据年幼说话不利索,公孙敬声可以理解为何没有听表弟提过。公孙贺不可能不知道。公孙敬声回去一问,他父亲知道,但没有买过太子的东西。
公孙敬声心说,父母不愧是夫妻,一个不通人情世故,一个又太世故。但凡俩人一个德行,这个家都得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