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脑袋说不下去了。
“如果救不了黑哥,我们兄弟就夜里摸到县城官府,大杀大砍一阵儿,取他几条性命为黑哥报仇解恨!”
“闷儿雷”
咬着牙齿狠狠地说道。
“书呆子”
丧气地摇了摇头说道:“劫法场救黑哥说着容易做着难啊!那么多军警不是吃素的!我们对比一下就知道凶险的程度。如果救得黑哥我们兄弟即便被打死也值得!如果救不了黑哥,到官府砍杀为黑哥报仇雪恨之前,也许我们兄弟就与黑哥一同走了……”
“闷儿雷”
咬牙切齿道:“跟黑哥一同走了就走了,没啥后悔的!跟黑哥一同到阎王爷那里控诉官府的罪恶!若能早早再托生在阳世,二十年后仍然是条好汉!再找官府报仇雪恨!”
清晨吊丧似的寒风把病恹恹的太阳请出了东方的地平线,晃晃悠悠、犹犹豫豫的光线泛着青光洒在关押黑蛋的房顶上。几只无事生非的饥饿乌鸦,争吵着落在了关押黑蛋大院门口的老榆树上,继续呱呱呱地争吵不休,激怒了拴在老榆树上的两匹快马,快马猛地扬起前蹄嘶鸣着抗议起来。树上的乌鸦吓得闭上了嘴巴停止了吵闹,“扑扑啦啦”
争相飞舞起来。门岗里两个又困顿又紧张的武装警察听到响动,下意识猛地蹿出门房,两个警察迷糊着似睡非睡的眼睛,“咣当”
一下碰在了一起,“咚”
的一声一个警察的大枪走了火儿。
这一声枪响把睡在警察局里的警头儿吓得不轻,他痉挛似的从舒坦的床上弹跳起来,认为是红匪的同伙来搭救红匪了,掂着盒子炮慌慌张张奔了过来。
枪声把黑蛋与众兄弟们相会的好梦里惊醒过来,他一直很担心兄弟们冒险来搭救他,他一骨碌翻身起床,通过没糊棉纸的窗户向外张望起来。
当黑蛋看到衣服不整歪戴着帽子的胖警头儿喘着粗气儿跑到大门口,向两个迷迷糊糊的警察厉声喝问道:“生什么事情啦?是红匪来救红匪啦?”
一个警察哆哆嗦嗦地答道:“没……没生啥事情……没现……红匪救红匪。”
“那为何打枪?!”
警头儿恼怒道。
另一个警察颤抖着双腿说道:“是……是……树上的乌鸦闹腾惊了马匹,我……我俩当是红匪来了,就……就不小心枪走了火儿。”
屠夫警头儿听罢恼怒地对两个呆头愣脑的警察“啪啪啪”
一人扇了几个耳光,随即大声骂道:“混蛋!一对儿混蛋!几只乌鸦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要是惊动了特派员大人,我饶不了你们!”
黑蛋在屋里听了放心而开心儿地笑了起来,又重新睡到床上骂道:“把爷爷的好梦给砸啦……三个混蛋!一个大混蛋两个小混蛋!”
黑蛋再也睡不着了,他点了一根警头儿孝敬他的洋烟卷儿,摸了摸腿上的枪伤,枪伤由于那位医生有几次细心的治疗,由于没伤着骨头当下能拄着拐棍走动自如了。他不免踱步焦躁地沉思起来——被孙子们关在这儿半个多月了,怎么还不送爷爷上路到那边儿去……爷爷急着到那边儿看看牛哥在不在那边儿,如果在那边儿也好和牛哥在一起耍个痛快,也好托梦告诉荷花儿嫂子和芦根儿,别再费心守望打捞了……如果牛哥不在那边儿,俺也好早死早托生,来世再和牛哥在阳世一起耍狮子、抬轿子、打硪喊号子……就是托生牛马畜生也要和牛哥在一起。
他继续踱步深思着,俺的那几个好弟兄不知弄得咋样了,不知回到了古寨葫芦庄没有,文山哥嫂和荷花儿嫂子不知吃上了大米没有,左邻右舍不知分些大米没有……俺的老娘肯定是被荷花儿嫂接走了,老娘一辈子还没吃过大米饭哩,要是吃上雪白的大米饭,脸上还不笑开了花儿……俺不在伺候老娘还有荷花儿嫂哩,还有俺那一帮子弟兄们,对老娘俺没啥担忧的……从老孙子和胖孙子警头儿嘴里漏出的话看,他们没有逮住俺那些兄弟,这样俺就放心大胆地等着到那边儿走一趟啰!他想到这里开心地大笑起来,笑罢又深思起来,自言自语道:“唯独俺心里纠结放不下的是白菊……到底她是在黄河南嫁人了还是没嫁人?按照她的性格儿不至于一走就变了心吧?”
他烦躁地挠了挠脑袋,“唉……难猜哇……”
停了一会儿,他忽然又高兴起来,“不管咋地她已做了俺三天的好媳妇,这一生也算没有白活!满足啦!满足啦!俺三辈子都满足啦!”
他仰天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