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定夺
安觜和那虎贲格斗了足足二百回合,两人皆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但丝毫没有减缓手中的剑。比寻常格斗精彩的是,不到迫不得已,双方的剑很少相互交击,完全依靠灵巧的腾挪来互搏。
在这王庭之中,除了一干文臣之外,无论姬、姬鲜、姬振铎还是姬高等,无一不是自小尚武,见两个武士搏斗得如此精彩,个个都暗中喝彩,甚至跃跃欲试。转眼过了午时的餐饭时间,两人依然在搏杀着,未分胜负。
姬下令就此罢兵,让两人各饮酒一爵,稍作休息。他同时让侍从官姬何引人抬上一只大鼎,当堂用石蜡和木炭做燃料,烧入半只羊。周人的大鼎做得不如殷商的精致,没有那么繁丰的花纹、也没有那么别致的造型,但聚火、省柴,大鼎很快就沸腾了起来,整个王庭之上充满了羊肉的鲜美之味。
姬又下令说:“即刻举剑,在羊肉烹熟之前,决出胜负!不然,皆就鼎!”
所谓“皆就鼎”
,就是都投入到鼎中被活活地烫死。姬虽外刚内柔,但依然是一个杀伐果断、赏罚凌厉的国君。
安觜和那员虎贲听令,这是国君让自己以性命相搏了,连忙放下酒爵,拔剑而起,斗了起来。两人就围着那个沸腾不止的大鼎比剑。只见安觜身轻如燕,一跃而过那个热气腾腾的王鼎,全力刺向虎贲。
那人知道安觜走的险招,在没有臂盾的情况下,只能用剑来阻挡。即便是吴剑,也抵不住这种两人带剑重量的冲击。他很聪明地低下身体,贴着安觜来势一滚,反手刺向他的腹部。安觜毫不犹豫地用手中的剑来防护,吴剑入身,可绝非是儿戏,一杀必重伤。
那人见到安觜中招,慌忙一变剑,改刺为挑,划向安觜的前胸。安觜后退一步,就是滚热沸腾的大鼎。他似乎只有受剑或者被炙烤的份。安觜却不慌张,顺势用剑向后一抵,抵在了沸腾的鼎上,并利用剑的弹力向前一送,迅猛地反弹了出来,与那员虎贲的吴剑在半空中狠狠地相撞。“嘭”
一声出极其巨大的轰鸣。
这是一次所有人都想避免,也是所有人都想到看到的交锋。姬旦充满着自信,而姬则充满了不安。交锋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青铜的吴剑上被割出了一个颇深的豁口,而安觜的铁剑则似乎安然无恙——可是,吴剑并没有断开,姬也没有下令停止。
那员虎贲根本不想细看自己手中的剑,立即向前一扑,打安觜一个措手不及。此刻,安觜和那虎贲已经易了位,他知道自己有了优势,便举剑砍杀,只要两把剑再相互撞击一下,对方手中的剑就一定会被砍断,就要输掉了。
此刻,羊肉的香气已经四逸,显然就快要熟了。安觜容不得对方多喘息,三剑连击,硬生生又把那员虎贲逼到了鼎边。炙热的火气已经逼近了虎贲的后背,他似乎就要被烧到了。然而,安觜的剑又重重地刺了过来,他只有横剑一挡。又是“格当”
一声,两剑再相交击。那员虎贲看到自己手中吴剑已经开裂了,他一声冷汗出,因为那是国君姬最爱的佩剑,如此折损,当如何是好。
就在这一转念之间,他凭借丰富的格斗经验,知道此刻安觜的剑已经卡在了自己的剑中间。他顺势将用自己的剑把对方往旁边一引,顺势一推,让安觜的剑径直撞向了厚重的大铜鼎。安觜手中知道对方的吴剑已经被自己给破了,没有想到对方会使出这一招,此刻已经收剑不及,只有眼睁睁地被对方顺势带向前,硬生生将自己的剑大力撞击到了鼎上。
“嘣”
地一声,两人的剑几乎同时崩断了。安觜和那员虎贲手里都拿着半截的剑柄。这电光火石之间,王庭之中,除了两个比武之人,以及目光凌厉的姬旦,其他人都没有看清楚这两把剑都是怎么折断的。大家被他们如风如电一般敏捷的身手给晃花了眼,甚至都忘了叫好,依然只有小儿童太子姬诵在不知轻重地,不断叫好。他眼中看两人飞来飞去,真是好不热闹。
按事先说好的规矩,剑断了就是息战之时。两个斗士只好握着各自半截的剑,垂手拱立在沸鼎的两边,静听国君的判决。司正官太师姜子牙上前来,慢慢将两个断剑捡起来,藏入袖中。
姬做在王座上不言语,沉思了许久,才笑着说:“羊肉熟了,既无输赢,朕定为平手。这鼎中的羊肉就分与我庭中每人一块,大家都吃吃吧,哈!”
国君一席话,顿时让所有人的心情都放松了下来,满庭都笑逐颜开了,既然欣赏了这么精彩的比剑,又吃到国君赏赐的上好羊肉,全然不虚此一行。
安觜和三员虎贲亲兵都得到一盘上好的羊腿肉,并配以上好的醢佐食。姬还下令各加赐一份“淳熬”
,所谓“淳熬”
,就是用甄所蒸熟的小米放入到青铜碗中,浇淋上鲜美的热肉醢。他们就靠在巨鼎旁的长案上坐地而吃羊肉和淳熬。周人把美味的食物叫做“珍”
。淳熬之美味,乃居于周人“八珍”
之,小米的清气与肉酱油脂的气息非常完美地交融,让四个斗士大快朵颐不已。其他各人得到一块鲜美肥腴的熟肉,却无肉醢佐食,只能就这么皱眉干吃下去。因为即便国君姬,也是这么个吃法。珍馐,只配勇士享用。
吃完了羊肉,姬默示姬旦和太公姜子牙到后室去。两人连忙尾随着姬到他临朝更衣休息的后室去。进去现姬手里握着那两柄断剑,独自站着愣,见到他们进来,开口就问姜子牙说:“太公,你说说看,是谁输谁赢?”
姜子牙说:“老臣老眼昏花,远远瞧不清楚,似乎是四王子的门客胜了吧!”
姬旦慌忙说:“臣看得很清楚,最后一战,必然是国君的虎贲赢了!”
姬摇摇头,将两柄残剑互相叩击,说:“我是好剑之人,这两把剑上的断痕,我岂能看不出?”
姬旦一阵脸红,并不回答。姬冷冷地追问道:“铁剑质坚,胜于青铜剑,是不用怀疑的,四弟,你府上是否有全套打造铁器的工匠?”
姬旦非常小心地说:“是有这一帮人——然而打造铁剑的陨铁已经全部用尽,想要搜罗新铁,十分不容易得。”
姬用柔和的语气商量说:“那有劳四弟多派出人马去搜寻。所有你的这些匠人和打造好的铁器,从明日起,全都交到内廷来,一点风声不要走漏!”
姜子牙赞许地点点头。姬旦说:“正合臣意,王兄又反复思考了大半年,看来已经定夺下大旨了。”
姬面带愁容地说:“国仇不能弭,家恨不能报,暴商不能去,朕心不能安——太公、四弟啊,我的失眠难寐的毛病又犯了,思来想去,只有平定殷商,才能彻底治好它!朕意已决,将传令各部族,家家屯粮练兵,三年为期,以备天下有变!”
姜子牙和姬旦相视一看,两人都面露欣喜,并会心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