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
秦昶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打断道,“你从头说。”
窦义城如今不做土匪了,手底下却仍有不少人手可用,进了城依旧干起盯梢的老本行,严密监视舞家几个管事在外的一举一动。
清和坊这处多是商铺,安家的货搬完后,祈老太想到一条挣外快的门路,把自家后院的库房转租给附近商家用于囤货,一月下来挣的能帮补些家用。
窦义城跟踪的那伙人,便租下了祈家仓库,之后搬进去数口大箱子,他不识得祈岚,为防打草惊蛇,未曾声张,这几日只在后巷一带转悠,今夜恰好看见几个黑衣人翻墙进去放火。
“祈岚人呢?”
秦昶不紧不慢,流露几分讥讽,“不会真当缩头乌龟,全靠他家老太太顶在前面吧?”
如今祈岚政务能力出众,但这并不妨碍秦昶在私人原因上对他的敌意。
“既然来了,你总得进去替他解围。”
虞莜觑着这小心眼儿的男人,好言哄劝,“况且你表妹还在里头,难道你也不管?”
秦昶一滞,慢条斯理道:“我没说不管呀,只不过……眼下还不能进去。”
“怎么?”
虞莜不解。
“火势不大,不如再等等。”
秦昶语气轻描淡写,微眯的双眼中却隐有锋芒闪动,冲里挑了挑下巴,“这伙人既打定主意用家眷要挟祈岚,怎会连个老太太都拿不下?瞧着有点儿虚张声势。”
“干得是阴私勾当,却光明正大不怕被人围观,这就有点奇怪。”
他状似随意吩咐章旷,“让那些看热闹的都散了吧。”
街坊因着这边起火,本是提着水桶过来的,见了满满当当的潜火队,知晓这火应是波及不到自家,便也都放下心来。
祈老太自搬来洛阳后洗心革面,不再招摇卖弄,每日深居简出,与邻里并不相熟,此时众人听得她的言语,纷纷竖起大拇指夸赞。
“老当益壮,深明大义,巾帼不让须眉!”
这时,黑衣人中有人一摆手,“与这无知妇孺废什么话,上。”
“舞辰阳?”
远在门外的秦昶一眼认出那人身形,面色一变,抬手制止章旷等人,不进反退,拉着虞莜走开几步,口中沉吟:
“这种场合,竟劳烦他亲自出面……”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自外而入,明明先前疾奔已是气喘吁吁,举止却依旧镇定泰然,朗声道:“不知舞大人大驾光临,祈某有失远迎。”
舞辰阳回过身,目光有意无意越过祈岚肩头,投向门外的太子,意态轻蔑,“祈岚,我还以为你为大好前程,要置家小而不顾呢。”
“哪里,舞大人言重了。”
祈岚客气回应,似乎挟持他家小的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人。
“祈某先前在后院发现了些东西,一时存疑,赶着回了趟部里,眼下既然您这位货主亲自登门,正好核实一番。”
舞辰阳面色几变,继而阴恻恻冷笑,“可惜……太迟了。”
祈老太身后的房门被撞开,黑衣人一拥而上,数声惊呼传来,祈招娣背后负着小女儿,慌乱中把安燕容向外推搡,“你快走……快走呀。”
屋里充斥着浓郁的菜油气息,祈招娣攥着火折的手抖个不停,阿母交待,若贼人闯进来就放火烧屋,哪怕是死,也不能成为阿岚的拖累。
可安家小姐不该跟着她们死在这里,阿母在外拖延时间,祈招娣想叫安燕容从窗子逃出去,但外面到处都是黑衣人,根本无处可逃。
这时,祈姐夫从屋后跌跌撞撞奔来,衣服湿嗒嗒向下滴淌油水,脸上手上黑一道红一道,口中大喊:“娘、招娣……别点火,千万别点火啊,青儿……青儿你在哪里?”
祈岚此时奔至近前,搀扶住被推倒在地的母亲,院里乱成一锅粥,而守在外面的玄天卫,却依旧无一人进入。
舞辰阳站在院子里,霍然转身,太子已经到来,却迟迟不肯露面,他心急如焚,朝外大喊:“南朝妖妃把持朝政,太子你受她蛊惑蒙蔽,任用南人奸佞,我大齐必会亡于你手!”
这般相激,秦昶丝毫不为所动,早在祈岚回来的时候,他便已在问窦义城,“你进过库房?可见到里面的东西?”
“没、没有……”
秦昶神色间没了先前的从容,眉宇冷肃如霜,沉声追问:“气味呢?可有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
窦义城见他如此,心下莫名骇然,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迟疑道:“有点像……硝石,跟过年放得焰火差不多……”
“那就没错了……”
秦昶沉沉吐出一口气。
虞莜在旁看他分派人手行动,先前升起的惶然,在他按步就班的安排中,逐渐平复下来,伸手握住他的掌心。
秦昶吩咐完章旷,这才回头看向她,抬手在她紧蹙的眉间抚了抚,语气放缓宽慰道:“别怕,有我在呢。”
就是因为有他在。
舞辰阳今夜布下这一局,看似挟持祈家老小威胁祈岚,后院放了不大不小的火,吸引太子亲自前来查看,甚至不惜以身作饵,就为请君入瓮。
被当作货物运进祈家后院的,是兵部前几日失窃的一批武备,军械司上个月才研制出的大杀器——震星雷。
偏巧碰上宁死不屈的祈老太,身后的正屋淋满菜油,舞辰阳拖到现在不敢冒进,等得就是秦昶率兵进入,将他一炮轰上天。
难怪先前被逐回藩地的汝南王,近几日悄然潜返洛阳,想必也是与舞辰阳串通好,待到秦昶一死,秦旸这个旁系便可顺理成章登上储位,舞家扶佐有功,又可重返朝堂大权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