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静行心底一沉,莫名想到了回光反照四字。
胡家大公子胡敬易自知让人看了自家笑话,脸上顿时青红不已,哎哎唤道:“爹……”
胡季疲倦地摆摆手:“都出去吧,都去看看你娘,给她磕个头。”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胡敬易便绷不住了,四十多的中年男人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伏在亲爹身上嚎啕大哭,“爹啊,咱们家到底出什么事了,不就是二弟他贪污吗,陛下怎么抄了咱们家啊,还有娘,娘她为何,为何啊!”
一想到自己一日之间便没了媳妇和娘,胡敬易便哽咽不止,大哭道:“娘啊!”
屋里众人也想起了今早两遭噩耗,先是老夫人猝死屋里,随后羽林卫便来抄家,一时悲上心头,也忍不住哭起来。
胡季也想到老妻,一时泪如雨下,哽咽道:“都出去吧,都去看看你娘,”
“绮南啊,你过来。”
胡绮楠踉跄着上前,胡重光红着眼搀走了自己父亲,众人也随之退到偏厅去哭丧。
这时候姜静行才有时间仔细打量一番这位她传说中的未婚妻,的确如同传闻里那般温婉端庄,眼中的明亮与姜绾如出一辙,可比起姜绾被她宠出来的两分随性,又多了几分稳重坚韧。
胡季招手示意姜静行上前来,姜静行便坐到了刚才胡绮楠做的位置。
这时老国公苍老的面容忽然变得平静,让人窥不见半点波澜,“想来该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是老夫对不起你,原本想着在事发之前把孙儿幼女托付给你,可还是瞒不过陛下,想老夫戎马半生,竟落得个如此地步。”
老人语气中满是落寞。
一旁的胡绮楠再也忍不住了,她不忍再看榻上的父亲,扭过头哭出了声。
姜静行反倒笑了,直到现在她才能看清全局,原来从弹劾韩燕那份奏折起,她就被人算计了。
仔细想想,怕是韩燕早就被魏国公府的人盯上了,即便陆执徐不拿韩燕试探她,韩燕也躲不开被人弹劾一回,就算没有韩燕,她也会被老国公想方设法拉上船。
于是姜静行真心认输道:“我不及大将军许多。”
胡季闻言哈哈大笑。
他太清楚姜静行的脾气了,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比谁都清傲,能让这样的人中龙凤认输,当浮一大白!
等老人家笑完,姜静行看向了偏厅的方向,低声道:“大将军何时知道的?”
胡季吐了口气,无所谓道:“我一早就知道。”
他眼中浮现起泪光,哼笑道:“都四十多年了啊,当年她带着个女娃娃跪在街边自卖,我看她第一眼,就觉得她合该给我做媳妇,我就走过去说你嫁给我做媳妇,生几个娃娃,你怀里这个我也给你养,她就跟我走了。”
姜静行听得哭笑不得,将来这女娃娃应该就是韩妃了。她便叹了口气,问道:“那女娃娃呢?”
胡季也叹了口气,闭眼道:“她给送走了,你也猜到了,那女娃娃出息,给自己寻了个好郎君。”
胡绮楠在一旁听得脸色微白,她不知道二人在打什么谜语,但她很聪明,也许家里如今的局面便是由此造成的,可如今父亲对姜静行全盘托出又是为何?
她低低唤了一声,“爹……”
胡季从往事中回神,对女儿招了招手,“绮楠你过来,爹有事交代你。”
胡绮楠抹了抹眼泪,上前跪倒在榻边。
胡季抬起枯瘦的手掌抚摸着女儿的脸颊,眼角泪花闪烁。
看着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儿,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妻子,那是陪了他几十年的人啊,两人一起走过了无数风风雨雨,哪怕知道她瞒着自己很多事,他也舍不得松开手。
就这么瞒着瞒着,一辈子也过去了。
“绮楠,爹知道你想维持着这个家,可你是爹最小的女儿,这不是你的责任,以后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想嫁给谁就嫁给谁,你兄长们如何就别管了。爹给你存的那些嫁妆多半也要充国库了,但剩下的那些也够你好好过日子了。”
嘱咐完女儿,胡季转头看向姜静行,笑道:“我女儿花骨朵的年岁,合该有个少年郎君配着,你就算了吧。”
姜静行笑的扶额,应道:“自然,自然。”
胡绮楠也笑了,可眼中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她端过一旁的药碗,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说道:“爹,说了这么久的话,也该喝药了,不然药凉了,就更苦了,咱们先喝药吧。”
胡季望着小女儿,听话地躺回去。
药里有安神的功效,等服侍父亲喝完了药,见人睡了,胡绮楠和姜静行才一同从屋里退出来。
姜静行没有立即离开,她知道这个同姜绾一般大的小姑娘还有话和她说。
二人站在廊下,胡绮楠屈膝行了礼,哭过的嗓音还有些微哑,“多谢国公,绾儿将去书院求学的事和我说了,我知国公不欲娶我,但我有桩交易想说与国公听。”
见姜静行没出声拒绝,胡绮楠便缓缓说道:“我常听绾儿说起国公,知道国公不是爱慕美色之人,那日答应父亲娶我,虽有父亲胁迫之意,但以国公的本事,想拒绝应该不难,我想国公肯定还有着自己的思量。”
姜静行承认道:“确实如此,所以你是想继续这门婚事。”
胡绮楠缓缓攥紧掌心,再次行礼道:“还望国公成全,若国公能保全胡家,我便将魏国公府在朝中经营多年的人脉暗桩作为嫁妆带去靖国公府。”
姜静行望着她眼底的坚韧不屈,慢慢皱起眉头,其实对她而言,找个人假成亲的好处的确多于风险,不仅能帮她掩饰身份,在许多不方便她出面的事上,也有个人能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