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九重天上那座冷清的宫殿里便多了一个时常在忙碌的身影。
天神并未要求那柔弱的姑娘做些什么,姑娘却觉得自己对现今的一切受之有愧,尽自己所能地想为天神打理生活。
朝夕相处之下,后面的故事,许多人就算是仅仅靠猜测也能猜得出了。
天神与姑娘终成一对眷侣,却不为天界所容。本来这样的朝夕相处还不算什么大事,但天神为了姑娘要应的一场劫难,擅自为其改命的举动,却着实惹怒了所有人。矛盾越来越大,天界先杀收养姑娘的妖族家人,又重伤执意护着家人的姑娘。
天神震怒之下,就此离开九重天,与神仙宣战,从此生活在凤麟洲,与邪魔为伍。天君不忿,出兵征讨,最后闹了个两败俱伤,天神为护妻子而死,姑娘也在独自生下两人的孩子之后殉了情。
“当你在凤麟洲渐渐有了些声名的时候,许多人便说,你是那个神明的孩子,难道你没听过这个传言?”
壬悔平淡的语气仿佛是在讲述着旁人的故事,但大家都隐约都能猜到他的下一句话是什么,“你不是在很久之前便猜出来了,我就是那个故事里的神仙。”
说着,不等奚夷简反驳什么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你和很多人一样,都不知道故事的最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你们所想得那样决绝,我愿意自断仙骨从此为妖,天上的人也不愿与我两败俱伤,天君允诺我,让我离开,只是不得在世人面前暴露自己,也不得再提起此事。所以,我与壬羽离开九重天之后,改用了凤麟洲另一对男女的身份,直到今日都是隐姓埋名以兄妹相称。海内十洲的人说你是神妖结合生下的孩子,不过是因为你母亲独自一人在外生下了你,却始终不见你父亲的身影,难免让人想到那个传说。而那段日子,正是壬羽与我有了些误会,离开六壬谷出走的日子。”
那个误会太大了,大到深深伤害了两个人的心,直到壬羽死时仍未能释怀,甚至始终没有告诉壬悔自己第一个孩子在何处。
而她正是在离开六壬谷出走的时候,遇到了蓬丘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从此加深了与丈夫之间的嫌隙。
说了这么多,壬悔甚至连奚夷简会怎样反驳都知道。
所以,他在那个年轻人还未开口时,便已经抢先一步说道,“我知道你已经听到了一些传言,也知道那些传言都在说你的母亲是奚姬。你信了。”
奚姬是海内十洲的人对妖族一个绝世美人的称呼,大家只知道她的名字有个奚字,便称其为奚姬。
可是就连妖族的族人都不知道奚姬到底是谁,只知传说中的她美得惊心动魄,甚至不得不用幻术掩盖自己的相貌。
这世上只有两个男人见过那绝色的姿容,而那两个男人此刻都站在这里。
“你长得并不像她。”
壬悔的目光落在了奚夷简的脸上,语气也不自觉地放轻,“虽然我一直叫她壬羽,但我也说过,这不过是我们改换了他人的名字。壬羽,她本是叫十六羽,奚十六羽,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奚姬。”
这惊人的事实几乎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僵住了身子,更遑论言语。
但紧接着,几人却听到一声嗤笑。
奚夷简摊着手,好笑地望向他们,“我长得不像奚姬,可我长得也不像你们任何一个人啊。与我相似,身世不明的人,凤麟洲遍地都是,去找一找吧,别在我身上做梦了。”
可话音未落,壬悔那带着些尖锐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于你无害的事情,你甚至没有一丁点否认的证据,为何要如此断言,给我一个解释。”
到底是高高在上久了的人,无论是做神还是做妖都是如此。奚夷简也曾是六壬谷的弟子,可或许是天生的叛逆,让他从未对眼前的人有过畏惧,从前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听到这话,当即便转过身来,“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别怪我说得太真心实意。”
说罢,忽地一笑,“壬羽出走,难道不是因为你伤了她?哪怕我无恶不作,人人喊打,你这样的爹也生不出我这样的儿子。因为无论发生任何事,哪怕是死,我也绝不会伤害自己的妻子半分。”
还能解了自己心中之惑
在六壬谷那么久,有什么事是奚夷简没听过的。虽说壬羽出走时他还未出生,但少年时进了六壬谷,就难免会对谷中发生过的大事有所好奇。
“所以说,这个理由够不够?”
毫不留情地说出了这样的话之后,他满意地看着壬悔的脸色变得铁青,如他所料,这是唯一能激怒眼前人的事。
而这也是他最后的耐心,丝毫不想再在这样的事情上多费半点口舌。
双方最后的底线几乎都已经被触及了,再多说一句,场面或许都不会这样平静。
而未等嵇和煦再开口,已有一个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客人们来了这么久还不进门,叫我这个当主人的怎么办。”
这声音乍听有些低沉,但仔细分辨便会发觉有些气息不足,像是从前总是压着嗓子说话,如今也有些改不过来,十分怪异。而来者站在一个薄如蝉翼的水泡之后,叫人看不清真正面目,直到伸手戳破那层屏障,又对着几人微微颔首,才叫人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如奚夷简所说,那玉醴泉的主人逢瑄生得很是矮小,一张脸生得平平无奇,但早些年风里雨里的拼搏留下了不少无法抹去的痕迹,让人乍一看他,第一眼甚至会觉得这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但他无疑是年轻的,一笑起来,唇边还会有浅浅的梨涡,与那双精明又锐利的眼睛不甚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