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全然不在意徒弟的背叛,只将那一场命悬一线的遭遇当成一场玩笑。
从很多很多年前开始,这个人便是这样的性子,走到何处便要闹得何处鸡飞狗跳,但又不甚在意一些在他眼中“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甚至都不在意自身的生死,唯独在意过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她。
容和和忽然想起了自己还被唤作“欢喜”
的时候,这曾经是让自己最快乐安心的事情。哪怕旁人都视她为天之骄子,百般赞赏,却敌不过他一句“笑一笑。”
只三个字,便让自小几乎不知喜怒为何物的姑娘露出笑颜。
那些年,也曾是真心的恋慕啊。
隐约听到了几声极轻的抽泣,奚夷简倏地瞪大了眼睛,抬手便要拉开面前的房门。可是下一瞬,却有人先一步从外面开了门。
“早料到你会如此。”
符和韵得意洋洋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笑着看了一眼一脸淡漠的容和和,又斜着眼睃了下面前的男人,“你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们师妹也是将要成婚的人了,最近事务繁多,实在是没空理会你……”
说着,扭头看向那满目无奈的嵇和煦,“师兄你快来骂骂他,叫他别自作多情纠缠师妹了,耽误你和师妹成婚怎么办?”
十年的欢喜换来了百年的痛苦
听蓬丘门人说,容和和与嵇和煦定下婚事,是百年之前的事了。
百年之前奚夷简在干什么?仔细回想一下,那正是他打遍海内十洲无敌手的时候。什么玄洲、元洲、凤麟洲……通通不在话下。他明明只有宁不还一个徒弟,却被海内十洲都奉为妖师。
万妖之师啊,听着多威风。
然而呢?在那些恃强凌弱、好勇斗狠的岁月里,沧海岛的欢喜已经变为了蓬丘的容和和,弟子敬仰,世人尊崇,有师姐弟们不吝关心亲近,又与那温柔体贴的师兄订下婚约,将成好事。
奚夷简过得好不好,他自己都不知道。但世上的人都知道如今的蓬丘上仙过得很好。
她过得太好了,好到不需要再看他一眼。
符和韵的刁难还未结束,哪怕有嵇和煦的好心劝告在先,她和一众师兄弟仍未放弃在“仇人”
口中挖出真相的念头。
奚夷简满脑子仍想着那婚约一事,被堵在墙角的时候,也只是贴着墙壁坐了下来,两眼无神地顺口问了句,“你这么逼我,是不是因为你们自己就不信那传言是真的?”
符和韵他们的脸色一下子便僵住了,无法否认对方所说的这个事实。
容和和拜入蓬丘足有三百年了,三百年之间无论众人如何打探她与奚夷简的仇怨,都只能换来久久的沉默。饶是他们想帮她报仇雪恨,其实也不知道这事到底有没有内情。足有三百年了,容和和闭口不谈,众人知道的事也与海内十洲流传的那个传说没什么不同。
传闻中,沧海岛的继承人欢喜姑娘本是百年难遇的奇才,道行极高,掌门人也对她极是喜爱,甚至有意提前让位,提出了“若是你能在十洲会武上赢了凤麟洲的奚夷简,从此便是沧海岛的主人”
这样的条件。而那时,仙妖结合生下的“孽种”
奚夷简还是凤麟洲有名的大麻烦,天生的叛逆。沧海岛上下都盼着欢喜在十洲会武大放异彩,狠狠压过那个出尽了风头的奚夷简。谁料到,平生从未败过的欢喜竟在演武场连输奚夷简八场,七天七夜几乎是打红了眼。众人原以为这下子梁子算是结大了,却没料到在打到第九场的时候,那胆大包天的奚夷简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求娶欢喜。
这一场终究是欢喜赢了,大家也本以为那荒唐的求婚会就此揭过,谁承想,十洲会武结束的那一日,奚夷简与欢喜成婚的消息震惊了海内十洲。但这段姻缘只维系了十年有余,再后来,众人听到有关他们的传闻时,已是奚夷简狠心杀妻,夺了沧海岛镇岛宝物,在这海内十洲肆意妄为的时候了。
至于其中细节,除了那两人之外,无人得知。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奚夷简最初那有如闹剧的求娶,便是为了沧海岛宝物的蓄意而为。而那十年的姻缘,也不过是为了寻找欢喜的破绽。蓬丘众人都见过曾叫欢喜的那个姑娘一身血痕倒在溟海的场景,那也是她第一次真切地对外人展露出了眼底的悲伤。
十年的欢喜换来了百年的痛苦,符和韵他们想帮她报仇,也很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既然从师妹那里问不出什么,他们便只能逮住这送上门的奚夷简逼问。
万万想不到,奚夷简先一步看破了他们的心思,说完之后还添了一句,“别人不愿提起的事,就不该问,你们师父未教导过你们这个道理吗?”
“我们师父只教过我们有仇必报。”
符和韵也不是轻易认输的性子,冷哼了两声,一脚踹上他耳旁的墙壁,“娘娘腔,聚窟洲与蓬丘,一个在最西一个在最东,你被人追着跑的时候,不捡相邻的流洲、凤麟洲逃,偏偏要来这最远的地方,你安得什么心,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
聚窟洲封印被破的时候,蓬丘也得到了消息,可是还未等师门上下研究出一个对策来,就听说那奚夷简逃出重围之后疯了似的向着东面跑。太玄仙都那些人不知道内情,恐怕想不出什么究竟来,但是蓬丘上下可将对方那点心思看得真切。
“你耀武扬威的时候只想着从女人身上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落魄了,被人追着跑了,终于想起那个险些丧命你手的女人了?”
想当初第一次听闻此事的符和韵气得差点提刀去杀了那个负心汉,而这仇恨并不会随着岁月而消散,每当海内十洲又传出有关奚夷简的传言时,蓬丘上下对那男人的厌恶便会增加一分,攒到今日,已轻易不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