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夷简心中暗道一句这怕不是故意的,一面本能地挥手去挡,只是那长剑却不为所动,几乎是擦着他发丝钉进了墙上,幸好他闪避得及时,不然定是要戳瞎眼睛不可。
而这意外的动静也吸引了场上众人的目光,他们有不认识他的,也有认识的。就算是不认识,只要听到“奚夷简”
这三个字,也就认识了。
很快下面便传来一阵哄笑声,“奚夷简你也有今天。”
多么俗套的话啊,奚夷简听都听腻了,仍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这双手,一时有些想不通自己为何连飞剑都挡不住了。
“你一身修为都被和和封住了,这蓬丘门下任何一个道行不足的弟子伤你都是易如反掌,还是不要到处走动为妙。”
回答他心中困惑的是一个突然传来的声音。
奚夷简抬眼望去,看到的是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男子,看样貌,还是个俊朗的年轻人,但那些不出世的大前辈们,个个看上去都不过而立。对方一身修为看不出深浅,年纪也不得而知,只看那穿着打扮不比寻常弟子,似乎地位极高。
很快,下面便有弟子对其拜下身去,“师伯祖。”
能被这代蓬丘弟子唤作“师伯祖”
的,往上数两代,那可是蓬丘上仙的师兄啊。奚夷简还未开口,便听对方很是和善地主动报上了姓名,“嵇和煦。”
果然是“和”
字辈的。
有人说蓬丘“和”
字辈的弟子,都不是好惹的人物,这人才自报了家门,就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年轻的男女,个个都不落后地报上了名。
什么和韵、和邑、和润……都是那蓬丘上仙的师姐弟。这些人在海内十洲也是有些声名的,这时也不知是怎么得了闲,一个个都凑到这演武场来,看似无意地将这外人困在了石阶上。
名为符和韵的那个女人眉眼飞扬,性子最烈,狠狠一拍栏杆就开门见山,“娘娘腔,我蓬丘素来与海内十洲无恩无怨,也不想扯上什么瓜葛,可偏偏今日就破了戒,将那玄洲太玄仙都的人拦了回去,你猜猜,我们这是为了什么呀?”
娘娘腔?奚夷简左右看看,目光扫了一圈又转回来,最后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露出个困惑的神情,拿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很是不解。
“看什么看?这地方除了你还有谁生了一副不男不女的小白脸模样?”
符和韵倒不顾师兄的眼神告诫,不吐不快,“早听说那十洲妖师奚夷简长得好像狐狸精似的,果然传言都是有道理的,真不知道师妹瞧上你什么了。”
“指不定就是瞧上这副好像狐狸精的样貌了。”
有人捂着嘴呵呵笑了两声。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传说中性子暴躁的奚夷简面对如此奚落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反而抱着臂膀倚在了一旁的栏杆上,好奇地打量起他们,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见众人望过来,还摊了摊手,“继续说,我听着呢。”
几人不由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到最后还是那符和韵咬了咬牙,把话说了下去,“你给我听着,我蓬丘今日与玄洲为敌护你性命,一不图你那几棵反魂树,二不求亲手杀你,现在上上下下的弟子都聚在这儿了,就等着听你亲口讲一个故事。”
说到“故事”
这二字的时候,姑娘咬重了读音,好似带着杀意。
奚夷简面色如常,心却猛地一沉,已预料到她下一句话是什么。
“奚夷简,你若是敢作敢当,就当着这蓬丘众人的面,讲一讲你当年是怎么杀妻夺宝的,你若是说不出,我蓬丘上下,便打到你开口。”
自作多情
蓬丘的容和和与沧海岛的欢喜是同一人,这在海内十洲或许是个秘密,但在蓬丘师门之内并不是。
在场的大多是蓬丘上仙的师姐师兄,多年之前亲眼目睹了那姑娘在众叛亲离之后,是带着怎样的一身伤倒在蓬丘溟海的。蓬丘的人多护短,甭管前缘如何,既入了我蓬丘门下,便是我蓬丘之人。旁人欺我蓬丘子弟一分,定当报还百倍。
“奚夷简,久闻大名啊。”
人群中,不乏这样阴阳怪气的声音。
再看符和韵他们摩拳擦掌的架势,显然是真的准备兑现自己的诺言,只要他不说话,便动手打到他开口为止。
一群蓬丘仙家子弟打一个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怕不是要下死手。
奚夷简终于勉强站直了身子,唇边的笑渐渐敛了下去,却不是因为畏惧他们所说的话,而是当真不愿去回想他们所说的那件事,哪怕只是模糊的一个画面在脑子里闪过,脸上的笑便再也挂不住了,取而代之的是眉眼间散不去的戾气。
嵇和煦是第一个留意到他的神情的,正待开口,不远处已经传来了一个声音。
“师姐、师兄,你们在做什么。”
容和和的质问比身影先一步飘进了演武场,她性子淡,说话时总是没有什么起伏,不熟悉的人听了总有种冷冰冰的感觉,但相熟的人都听得出那声音里的喜怒。
就好比现在,她这句话说得还是那样淡然,熟悉的人却都听得出语气中的焦急。
焦急?师妹上一次焦急恐怕还是师父仙逝的时候。演武场上,小辈的弟子纷纷拜下身去唤着“师祖”
,石阶上的众人却都对视了一眼,心思各异。
唯独嵇和煦面不改色地迎了上去,“没事,和韵她们不过是好奇。”
对对对,好奇。符和韵几个都连连点头,顺便在心底暗暗接了一句,真是好奇能做出杀妻上位这种事的男人是多么下作。
而容和和甫一抬眼,便与奚夷简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两人四目相对,须臾之后竟没有人先挪开目光,奚夷简静静看着面前的姑娘,却再也看不到她挡住玄洲弟子时回身看向他的波澜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