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于荧胸前的刀,蓝风轻彻底哑口无言,她之前屠城用的皆是修泽给的弹药,仇恨促使她从不好奇被屠戮的生命何去何从。或许曾有城魂告诉她这些灵魂只能投生正物质世界的细胞或分子,可她那时不关心,也不在意,只是觉得这样对待人类,能让她感到自己在为蓝鲸家族的死洗刷仇恨。可现在看来,她一切都想错了,而她唯一一次改换口味,用刀捅杀的人类海灯,居然成为了救赎她罪孽的钥匙。
“这片大陆虽然痴迷过毒品,但不至于罪无可恕,非得斩草除根。如今的它对毒品交易的严厉打击,和自身的强大实力就是最好的证明。”
于荧的声音颤抖,却很坚毅:“我们都是死过无数次的人,灵魂脆弱归脆弱,罪恶归罪恶。死掉一个海灯,换你仍然拥有被这片大陆尊重的机会,不亏。”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我杀了你,结束你的痛苦吗?”
蓝风轻冷笑:“我实话告诉你,红山是蓝鲸,也就是我丈夫的坟茔,也是我的坟茔,我们是这里的山神也是守墓人,这里就是我的家。就算你是石城的城魂,你也没有资格逼我做出选择。”
胸前的军刀还在灵魂里翻搅,于荧疼得只听清了前面的内容,她总觉得蓝风轻说的不是真实想法:“蓝鲸被大司命困在红山的负物质世界完成未知的使命,他看不见你,你也看不到他。你守着这坟茔,当真没有别的目的吗?”
蓝风轻张口结舌,没想到于荧疼得睁不开眼,思路却依然清晰,她把嘴里的口水往地上一吐,叹口气:“你知不知道,永生,被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知不知道,蓝鲸家族现在只有你我存活于世。你知不知道,只要我还在,人类就会对你忌惮一分,你就有机会平安一分。”
听到族长的话,于荧这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蓝风轻尽管风烛残年,心里却还惦记着守护自己的子民,哪怕这所谓的子民已经仅剩于荧一个人。
“我现在这幅德行,估计以后都要这么着,可能哪天就被人趁虚而入杀掉或者忍不住自戕了,需要这忌惮做什么?”
又是一阵绞痛,于荧坐不住,索性瘫倒在地,继续蜷缩着发抖。
蓝风轻沉默良久,实在看不下去,伸出一双干枯萝卜似的手把于荧从地上扶起:“你当真,不后悔?”
“这蚀骨的疼,不能白受吧。”
于荧眼里腾起一股充满狠劲的光芒,仿佛要和这狗屁命运做一笔占了大便宜的买卖。
蓝风轻慢慢把疼得发抖的于荧扶到床上坐下,她心脏中心的军刀发着暗蓝色的荧光——正是蓝风轻当时从背后刺入海灯身体的那把。她心疼地看着于荧,握住这异时空的刀柄,于荧顿时感觉心脏快要扯开一般,灵魂也仿佛要从躯壳里生剥。
于荧意识昏沉,嘴里轻轻哆嗦出“谢谢”
二字,随即把手里的毛巾卷重新塞回嘴里,闭上了眼。蓝风轻将刀慢慢向后拔去,于荧脸上瞬间青筋暴起,裤子哧啦一声被自己抓出五个洞。感觉怀里的人即将昏迷,蓝风轻掐了掐于荧的腰:“忍着别睡,拔完之前昏过去,醒来还得重新拔。我只有一次机会,你别人前威风,人后懦弱。”
于荧突然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族长,这东西还能拔出来?!
突然被于荧灼热的眼神震颤,蓝风轻有所动容:“你赌赢了。”
话毕,她右手暗聚了力量,红色的荧光如同绽放的花朵慢慢钻进于荧破裂的灵魂中。族长之咒在进入于荧灵魂后变成密密麻麻的双螺旋,深深刻在于荧每一组基因。于荧咬着毛巾,颤抖不止,眼神开始涣散,身体不自觉靠在蓝风轻怀里。蓝风轻刚要开始机械地传递族长之咒,被于荧这么一靠,瞬间犹豫起来。
“你个赌徒,大陆清剿赌博的时候怎么没把你也扫除了。”
蓝风轻宠溺地敲敲于荧的额头,随即手里捏了个花形,开始诵读咒语:“蓝鲸家族族长蓝风轻,现将族长之位,传位于家族遗孤蓝蓝,愿……受位之鲸永不可伤害家人……”
其实诅咒只有这么一句,但是蓝风轻不甘心自己只能成为历史洪流中亘古不变的东西。于荧还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挣扎,她不知道做了变动诅咒是否还能正常运行,也不知道做了改变是否会对自己造成更严重的反噬,但是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她不断在遵循旧制和做出改变之间来回拉扯。等蓝风轻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做补充,诅咒已经慢慢在于荧体内生效。
“除非,家人伤害你……”
蓝风轻梦呓一般道。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提高了声音,仿佛专门说给别人听:“永不可协助人类参与战争……”
说完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在于荧的耳边呢喃:“除非,你是自愿的。”
说完,蓝风轻握紧军刀,猛地将它从于荧体内拔出。于荧昏迷前,深深看了一眼对她微笑的族长,然后便失去了所有知觉,瘫在她柔软的怀里。
来自海灯时空的长刀离开于荧的灵魂,便化成蓝色的齑粉,慢慢消失在石城温暖湿润的空气中。红色的诅咒还不断在蓝蓝身体里流窜爬行,族长的命令将在于荧的每一个细胞里进行宣告,直到这密密麻麻的红色铭文和她全身的血液器官骨骼等单位合二为一。见族长之位已经禅让完毕,蓝风轻略自豪地撑起佝偻的身体,把失去意识的蓝蓝放在床上,细心地给她盖好被子。蓝蓝是她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家人,也是她最珍贵也是最后一件遗物。
走出宿舍,蓝风轻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轻松过。天光快亮了,她穿戴整齐,拿过扫把,仔仔细细将山林里的所有道路都清扫过,连石头缝隙里的枯叶都被亲手捡起,丢进堆砌在树根的落叶堆,期待来年化作春泥更护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