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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第1页)

有太多徘徊不去的情绪,比如怅惘、失落和低迷,它们同时在身上作用起来,要比理性可怕得多,要逼得人发疯。

好不容易点上了烟,沈宗良递到唇边深深吁了一口,半天才续上了一口气。

沈宗良反复看着那两行字:

「我每天都感到寒冷。

不知道身体里这场漫长的严冬什么时候能过去。」

「你看,我这么的爱他,这么的思念他,这么执着于他的温存,因为他生了这么重的病。可即便是在梦里,依然不敢上前。」

细瘦的白烟淡淡地缭绕在沈宗良的指间。

他的脸上一点情绪也没有,已经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只剩痛苦与麻木。

他不停地问自己:你听见了没有?沈宗良,她说她冷,每天都很冷。

可她那样冷,那样难过的时候,你都在做什么?

他闭了闭眼,两行热泪重重地滚落下来。

chapter85

拉萨的天空有一种广袤的深蓝和澄净。

一落地,且惠脑子里就自动蹦出这句话,在平原地区活了二十六年,她从未觉得太阳作为一个发光体,是如此生动明亮。

但毒也是真的毒。

且惠像喜龙的叶公,从临时拼凑的应急包里,拿出宽檐帽来戴上。她真怕自己在这里被晒伤。

包里边的东西很多,一整盒的电解质葡萄糖,预防流鼻血的红霉素软膏,还有晚上治头疼的布洛芬,攻略上说,高反大多数时候不在刚涉足的时候发生,大部分在半夜,头痛到睡不着。

昨晚忘记给手机充电,在飞机上就已经撑不住,她睡了一觉醒来,发现早已经关机了。

从机场出来,她戴着墨镜帽子,看什么都新鲜,还好钱包里准备了足够多的现金,够她一路抵达提前定好的松赞林卡。

酒店隐匿在布拉达宫附近的山谷中,迈过那道红绿相间的布帐子,就像打开了藏式风情的隐秘大门。

且惠到的时候,人不是很多,酒店大堂很快过来服务她,带她去办理入住。等待的时候,服务生端来现烤的青稞饼干,和一杯浓郁的红枣茶。

看她一个小姑娘,经理主动替她把行李箱拿到楼上。

且惠说了好几声谢谢,在走廊上,她被问了一个几乎所有进藏的人,都会被问到的问题。

经理为她打开制氧机的时候,笑着问:“您是第一次来拉萨吗?”

且惠点头:“是,以前担心自己的身体会不适应,不敢来。”

“喔,那这一次为什么敢了呢?”

经理问。

她可以说很多理由,长大了,身体好转了,做足了准备什么的,随便讲讲就好。

但且惠很认真地对他说:“我想做一件从没做过的事,好同我的过去告别。”

她红着脸低下头。

和过去道了别,才好站在新的上,和沈宗良有新的开始。

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手机充上电却仍开不了机,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

且惠走到前台,借了一部多余的手机在路上用,她要坐车去扎叶巴寺。

上山途中,每绕过一个路口,就能看见这座古老寺庙的一角缭绕在云雾中。山里的气温有点凉,一段九曲十八弯的坡坡坎坎,车子行驶不稳,让且惠吸了好几次氧。

扎叶巴寺倚洞而立,海拔四千六百多米,早在一千五百年前,佛教盛行,是松赞干布为便利他的爱妃赤尊公主修行而建的神地,紧嵌在峭壁间。

且惠不敢走得太快,一路都落在同伴的身后,小心地、慢慢地顺时针绕石板路走,实在累了也不硬撑,就原地坐下来休息,喝一小口水。

后来走不动了,她就站在寺后的一块峭石边远眺,大片白云如纷纷雪片倾倒在山尖,脚下是起伏不定的草原,潺潺而过的溪水,绿色在这里有了新的定义,它接近一股非常浓重的青翠。

远处绵延着高耸的雪山,稀薄的云层像一件褴褛的衣衫,遮挡不住山势的巍峨,座座青峰岿然屹立着,和庙宇遥遥相守了上千年。

人在这类磅礴的自然之美面前,总会觉得自己的生命过于渺小。

山上风刮得很急,吹起且惠手中持了一路的经幡,发出呼啦的轻微声响,像远方传来的古老的诵经声。

回头望望,她人生的大半时间都在欲语还休和犹豫迟疑中度过。千言万语,风霜苦楚到最后都只是摆摆手,不提也罢。

钟且惠这三个字,不该只是作为家庭的某种荣耀而存在。这么多年来,她都背负着妈妈的理想前进,太久了,也太累了。

就算了拿了人生的剧本,也未必一定要扮演某个角色,不是吗?为什么不可以只当她自己呢?

她自我认识的缺失,随着年龄增长,在对知识的获取、庞大世俗与人性的体会中,破碎的人格渐渐趋于完整。

个人的经历,无论怎样的曲折,布满荆棘,最终是要同自己、同这个世界和解的。

且惠把经幡挂上时,许了一个愿,想要这一身在泥水里摔打出的坚韧轮廓和笔直脊骨永不弯折,仍旧照亮她的去路。

乘务人员叫醒沈宗良的时候,他正陷在一个可怕的恶梦里,不得逃脱。

梦里白惨惨一片大雾,他脚步凌乱地追寻着一道单薄的身影,可怎么也赶不上。沈宗良急得想要在小径旁大喊,让她回来,不要再走了,但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人死死地掐住了。

后来雾散了,他看见且惠站在一片险峻的峭壁边。风吹起她白色的裙摆,她看起来那么轻盈,像是随时会被卷起来,又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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