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正好看见了伏图王子低着头,像是把桌上的馔食盯出个花来的样子。
成帝扬了一下眉,抬手叫停了殿中的乐舞,笑问:“朕看伏图王子席间一直垂敛眸、不一语,可是嫌这席间歌舞鄙陋、入不了王子的眼?”
旁边有译官将成帝的话翻译成桓羯语。
这话多少带着点质问的意思了。
两国邦交是为修好,伏图还无意在宴上闹出龃龉,再次在心底狠狠后悔了一把让妹妹跟来,但还是开口,“回陛下,这席上的歌舞甚好,只是于桓羯习俗不同,小王一时不习惯,才没有多看。”
并不用一旁的译官翻译,他开口竟是一口流利的汉话。
成帝稍显意外。
不过他很快就敛下神情,像是颇感兴趣地开口,“那照桓羯习俗,不用歌舞,这宴上该以什么助兴?”
伏图笑着朗声,“自是族中勇士于宴前搏斗,最后胜者享用整个宴上最鲜嫩的羔羊!”
这话一落,殿中顿时想起些嗡嗡的议论声。
虽然这种场合下,在场的诸位都默契地放低了声音,不让来客听到。但稍微想想就能猜到久受礼仪教化的诸位公卿们对于这种话的反应,无非是“果真蛮夷”
、“不堪教化”
、“化外之地”
。
但是也不是每个人都如此态度。
成帝和几个肱骨心腹对视,眸底都显露出些凝重之色,两国的盟约大抵是这世上最脆弱的联系了,从缔结的那一刻,便随时防备着撕毁。不管这伏图王子方才那一口流利的汉话,还是如今这锐气外露的言,都昭示着对方不是易于之辈。
爪牙锋锐的敌人可怕,更可怕的是这样的敌人还在试图了解并学习你。
恐怕对方将来一旦长成,会是成朝的心腹大患。
有那么一瞬间,成帝切实动了杀心。
但是理智终究阻拦了那点冲动。前朝末年的混战耗竭中原国力,成朝立朝后各地也不安宁,也只这些年稍稍平稳了一些,要是在这个时候动一场倾尽国力的大战,恐怕成朝内部会先一步崩盘。
思绪飞快转过,成帝面上却露出一个笑来,“拳脚搏斗非中原之俗,但射御却是君子之礼。伏图王子远道而来,我大成也不好让客人败兴而归,不如就在这宴上比一比射御?”
成帝一话,先前宴上嗡嗡的议论声霎时一止。
皇帝表明了态度,再说下去可就是不识抬举了。
成帝含笑接着,“朕这里有坛珍藏多年的美酒,正好拿来做彩头,伏图王子以为如何?”
笑意不达眼底,反而带着沉沉的帝王威压。
伏图不闪不避地对上了,施礼道:“小王先行谢过陛下赏赐了。”
成帝脸上的笑一下子淡下去。
好大的口气!
射御自然不能在宫殿内,一行人转去宫中后苑。
这突然的行程变更自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但宫人侍卫都丝毫不乱,接引在前,秩序井然,一举一动都尽显上国风范。再度落座之际,鸿胪寺的张寺卿默不作声地对卢皎月拱了拱手,眼底不知是敬佩还是感激。
卢皎月:“……”
她就是做备选方案做习惯了而已,毕竟曾经有个做到p1anz都搂不住的天选奇葩。
总之,宫内宴饮突然变成露天野餐这种事,对卢皎月来说实在太稀松平常,实在构不成问题。倒是成帝那边,似乎遇到了点小问题。